饺子自从诞生那天起就成了中国老百姓餐桌上最传统的美食。
然而在上世纪七十年代,能吃上一顿白面饺子却是千千万万个农村家庭非常奢侈的梦想。在那个物质极度贫乏的年代,只有逢年过节或者是家人生日,父母才会从盖着厚厚木板的小泥缸里寻一点白面出来,象征性的包一点水饺,全家解解馋,就算是对节日或生日的祝福。
小时候,最盼望的一件事情就是过年,一入冬就开始数着天的盼。过新年不仅可以有好玩的更有好吃的——水饺。新年的水饺又与别时吃的水饺不同,我们这里的风俗是除夕夜吃水饺,人们为了表达对新年的祝福和希冀全家在新的一年里能有好运,会在数量不多的几个水饺里面包上枣子、花生和硬币,寓意“甜蜜”“高升”“发财”,谁吃到预示着一年里就会有好运气。那时候家里再穷,父母也会将珍藏的几枚硬币包在水饺里面,也把自己对美好生活的企盼一起包在里面。
除夕夜,听着窗外的鞭炮断断续续响了一宿,终于熬到吃饭的时候了。水饺还没有出锅,我们姐弟三个就迫不及待的紧紧围坐在饭桌旁,肚子早就开始唱歌了,望着白花花的饺子在锅里上下沉浮,慢慢变大,最后好像是许多小白鹅挤在水面上,馋的口水直往肚里咽。热气腾腾的水饺一端上来,还没等父母下命令,便争先恐后的抢着吃起来,此时的父母却没有责怪我们失去了礼数一一我们家吃饭,父母一直强调先长后幼,长者先动筷子小辈才能跟着吃。一口咬开,从水饺肚里喷出的热气烫的嘴火辣辣的疼,此时全然顾不上烫,一边唏嘘一边和着饺子的醇香一股脑的吞咽。除了饿,还有急切想要吃到一份幸运的渴望。他们黝黑程亮的脸上挂满新年的喜庆,也一起围坐,边吃边嘱咐我们:“慢慢吃,小心烫着”。不知怎么,他们的筷子好像突然失去了平时十拿九稳的灵性,夹起的水饺总是滑落,我们的嘴里却是塞得胀鼓鼓的。突然伴着一声欢呼,用手慢慢的从齿间抽出一枚白亮的硬币,“啪啦”,响亮的放到饭桌上,一下便引来了全家人啧啧的夸奖声,好像幸运之神已经降落在自己身上,自己即将给全家带来好运和财富,心里满满的全是骄傲。一顿饭吃完,我们姐弟三人面前都会散落着几个枣核或者是几枚还沾着一些饭屑的硬币,父母面前却很冷清,或者只是几个瘦小的枣核,但是他们脸上却流露着一种慈祥而满足的笑容,好像他们吃到了很多幸运的饺子一样,他们那满意的笑容至今还时常浮现在眼前。
也许真的是饺子带来的幸运,几乎是一贫如洗的家境,老实巴交的农民家庭,我们姐弟却成为了村里很稀少的中专生和大学生。当邻居羡慕我们父母有福气,赞叹我们姐弟有出息的时候,父母爬满皱纹的脸庞就像被大雨冲过的原野,变得舒展平坦,被风雨摧弯的腰身慢慢挺起,风裂的手掌紧紧握住锄头的把柄,几近干涸的眼睛突然闪出明亮喜悦的光芒,此时他们感到自己真的是幸运的,早出晚归、节衣缩食是值得的。
那个贫穷的年代一去不复返了,中国人民正在创造令世人瞩目的成就,白面水饺已经是老百姓非常平常的三餐饮食。我在城里安了家,生活宽裕了很多,但是,除夕夜吃幸运水饺的传统却一直没变,包饺子的主角已经由年迈的父母换成了我和妻子。每到除夕包水饺时,老母亲就会在一边指挥妻子将预备好的枣子、花生和硬币洗净,虔诚的包在面皮里面,就好像当年自己一样把美好的心愿一起包进里面。等到吃饭的时候,我会优先将凉好的水饺端到父母面前,我知道辛劳了一辈子的他们,心里永远装着对新年好运的盼望。而每每这个时候,父母总会把孙子拽到跟前坐下,督促他一起吃,好像当年看着我们姐弟吃一样。
经历了数不清的风雨洗礼、岁月碾压,仍然对生活满怀信心,乐观好善的父母,始终相信幸运水饺会带给我们好运,并且希望这种幸运会在我们家一直流传下去。是的,我在这一点上是相信父母的,苦难的生活没有压跨他们,因为幸运一直伴随在他们身边,虽已年迈但仍矍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