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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忆那年荷花红——献给即将退休的妻子

  一直想写点什么,关于那一年的夏天,那个决定着我们一生的荷花嫣红的季节!

  1985年的夏季,是一个躁动的季节;这个季节,我们进行了人生的第一次大迁徙。我们拖着大大小小的11个包袱,来到了一个叫做白湖农场的地方。

  我们离开学校的毕业季,并没有现在这样浪漫和轰轰烈烈。当时大学毕业是国家包分配的,早在毕业前的两个月,我们就申报了毕业分配的大方案,所谓大方案就是按照国家颁布的计划,宏观上划定分配到哪个地、市还是省直机关。因为那时候我和梅同学已经谈恋爱,想两个人分在一起,就找到当时的辅导员赵春林老师和中文系主任汤华泉老师,两位老师也很关心,就说现在省直机关还有两个名额在一起,你们是否愿意去?我们想都没想就说好啊,省直机关一定是个好单位,心里美滋滋的!

  接下来,便是忙于毕业前的各种准备工作:

  ——忙于拍毕业照。各种拍:和寝室的室友拍、同学拍、老乡拍,和女朋友拍;在学校大门口张恺帆先生题写的“阜阳师范学院”大牌子边上拍,在教学楼前拍,在宿舍楼下圆圆的拱门里拍,在西清河小桥上对着河边依依垂柳拍;或三五成群,或两人相依,或一人矗立;多数是拍黑白,间或奢侈地拍几张彩照;大多是借来120海鸥相机,买来胶卷、相纸、显影粉、定影剂,晚上到物理系实验室里自己冲洗……

  ——忙于写毕业纪念册。巴掌大的、淡蓝色的纪念册是四年友谊的象征,临行前,同学们都绞尽脑汁地写上几句炙热烫人的、感人泪下的或催人奋进的赠言,并认真地贴上一吋小照。言下之意:不论贫富贵贱,此生勿相忘!

  ——忙于整理行装。八十年代的我们嗜书如命,大学四年,尽管捉襟见肘,但我们还是用微薄的助学金,买了不少廉价的文学书。那时候拥有书的多寡,似乎像七十年代口袋插有钢笔的多少,是一种精神标志。我和梅同学托运回来的十一个包裹里面,有两只木箱装有杂物、两捆被褥,其余七只纸箱里塞得满满的都是书籍。说起来实在是汗颜和惭愧,毕业至今,七箱书里面的大部分连翻都没翻过;不过一直都没舍得扔,至今,仍然整整齐齐地码在我们的书房里。

  小方案一下来,便是奔赴工作岗位的匆忙、好奇和欣喜。所谓小方案,便是落实到具体的哪一个县、区或省直单位。小方案一下来,学校便可以开具派遣证了,我们拿到派遣证即可到单位报到。当时规定,14号之前报到可以拿全月工资,15号以后报到就只能拿下半个月工资。我们拿到小方案,亦喜亦忧:喜的是我和对象梅同学终于分在一起了;忧的是去了一个偏僻的地方——白湖劳改工作管理局即白湖农场。找到系领导询问,系领导说:“不错啊,这就是省直单位!”白湖虽然离我的老家不远,但那儿似乎很神秘和与世隔绝,我知之甚少。捏着派遣证,我们迷茫、落寞但又无可奈何……

  还是尽快去报到吧,实在不行就下决心考研究生离开那儿——这是当时我和梅同学研究的一致决定!揣好派遣证,我们立马雇了几辆人力木三轮将全部行李拉到火车站托运;之后,便买了两张火车票,与同学们依依不舍地匆匆告别后,登上了阜阳开往淮南黑泥洼的火车。“黑泥洼”是淮南的一个小站,第一次经过这里,以前我们都是坐阜阳经过淮北、宿州到合肥的直达火车。夜里到达黑泥洼,这儿脏乱差,转车还要走一截距离,并且要等几个小时。大概是太累了,梅同学在车站的木长条椅上睡着了,我就一边等车一边帮她扇蚊子。为了爱情,我把她带去那么偏僻的地方,心生愧疚,当时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在我们的想象中,白湖应该像一个县城的样子。然而,我们的梦很快就被击碎。出了庐江县城,公共汽车在颠簸的沙石路上摇晃了将近一个小时以后,来到了一个像电影上一样的青砖瓦房汽车小站,这便是白湖汽车站,一个后来13年我们无数次经过的“人生驿站”。穿过一条马路,便是白湖劳改工作管理局两幢颇为气派的办公大楼,心里有了些许安慰。经过打听,辗转来到政治处报到。接待我们的是很精干的蔡传根副主任,他非常客气地说:“你们俩来得正好,我们这儿正缺教师呢,你们就到白湖一中去吧。”我当时向他提出,我上大学的时候就已经在《江淮文艺》等报刊上发表过作品,我擅长写作,想留在在宣传部门或者搞文字工作。他说:“我们机关也缺像你这样的人,但白湖一中更缺教师,尤其是缺可以带班主任的男老师。要不这样,你的女朋友梅同志可以留在机关工作,你去白湖一中任教。”我们说让我们考虑一下再说,其实我们是想直接去白湖一中看看。

  穿过熙熙攘攘的塘串河街道,跨过有武警把守的威严的东风桥岗楼,下坡走500米左右的沙石路,便是白湖第一中学了。学校规模不小,设施也不错,但周围却是一望无际的农田。在校园里,非常巧合地偶遇阜阳师院中文系78级学长王枞生老师,他穿着时髦的花衬衫,是枞阳人,3年前分配来此工作,他热情地和我们聊了起来。得知:白湖是1953年围湖造田,占地160多平方公里,耕地13万余亩,民警2000多人,常年关押犯人一万余人,都分散在二、三十个农业大队和工厂。总之,白湖是一个全国第二大的亦工亦农的劳改农场,这里有两所中学、十几所小学。教师主要是三个来源:一是文革时被打成右派或下放的复旦、南大、华师大、合师院等名校毕业生;二是工农兵大学生;三是近年来毕业分配来的院校生。仅今年白湖一中就分来7名师专、2名阜师院和1名安师大的应届生。

  出了白湖一中的大门右拐,便是白湖农科所。我们走在一望无际、阡陌纵横、金灿灿的田野里,远处稻浪翻腾,近处荷叶田田、粉荷吐蕊。开始感觉心旷神怡、好不浪漫;走着走着,只觉得不见人烟,唯有热浪滚滚、知了喳喳。心中顿生凄凉。悔意便随之而来,在城镇长大的梅同学禁不住就潸然泪下了……

  当晚,我们住在我大哥家,我和他谈了打算回学校改派的想法,他劝我们说:其实这里还是挺不错的!我大哥76年在唐山当工程兵,因为住帐篷大地震的时候安然无恙,后来参与救援扒尸体、扒银行;78年在解放军第一基建工程兵学校上学时,重庆发大水也参与救援,几历生死,侥幸无恙。所以84年底大裁军时,他以年轻连职干部身份,主动要求转业到白湖阀门厂(安徽省第七劳改支队),一是可以解决当民办教师的嫂子户口农转非问题,二是离家近图个平安,三是这儿拿民警工资比外面稍高而且副食供应充足。他的想法可以理解,但是,次日我们依然找到政治处想要回派遣证回校改派,看能否回到梅同学的老家当教师。政治处徐主任和文教科的胡科长耐心地开导我们:是金子在哪儿都会发光的;况且你们俩是我们好不容易要来的2个师范本科生,几个班的高中语文课还指望你们去上呢!你们现在要是走了,今年的教师指标又没了,我的学生怎么办?不行的话,允许梅同志改行到机关。一听这话,梅同学可不干了,她着急地说:“我喜欢当教师,因为有寒暑假。”其实她是不想长期呆在这儿。

  就这样,我们在白湖扎下根来。白湖的现在与当时相比真是天壤之别,那时生活环境是较差的。白湖有三宝,苍蝇、蚊子和稻草;三个蚊子一碗菜,三个苍蝇一麻袋;民警们白天抬头看日头、低头看光头,晚上伸手不见五指头。但是白湖人是能吃苦、耐寂寞、讲奉献的,他们裤子一登,忙到熄灯;献了青春献终身,献了终生献子孙!

  白湖,我们渐渐地喜欢上了这个地方,我们用青春和热血陪伴和厮守它十三个春秋。我们在这儿结婚生子,我们在这儿步入社会;我们在这儿学习滋润,我们在这儿磨练成长。在这儿,我从事过教学、宣传、文字、党务、干部管理等工作;在这儿,我结识了很多良师益友。一晃,我们离开白湖近二十年了,梅同学也行将退休;但那些往事每每想起,历历在目,梦里依稀。

  我怕白湖,由于当初对它的陌生;

  我爱白湖,出于一直对它的敬仰;

  我思白湖,缘于后来对它的眷念!

  一切,都源自于那个姹紫嫣红、荷花盛开的夏季。

  三十二年过去,弹指一挥间……

  写于二〇一七年十一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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