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谷种
原成都市32中67级5班 下乡知青 石建华
1970年春季,大忙季节开始,生产队里又要点谷子了。当然,要点谷子,这就少不了谷种。谷种的作用,大家都是非常清楚的。这里就不用细说了。
驻扎在公社的社教工作队,为实现预定的工作目标,洪雅二区必须栽种三季作物,种一次小春作物,栽种两季稻子。罗坝公社地处在洪雅二区政府的眼皮子底下,要种什么庄稼,都在区政府的直接监控之下,绝对不可能隐瞒得住。所以公社工作队的干部们,召开了专门会议。
在这个会议上明确宣布:每个生产队都必须种双季稻。哪个生产队不种双季稻,就是破坏农业学大寨,就是反革命。晚上生产队里开社员大会,杨文传队长原原本本地传达了驻公社社教工作队的重要指示。
在公社的这个专门会议结束以后,生产队队长的杨文传走出会议室来,心事重重地回到生产队,连饭都不想去吃,直接来到生产队的库房,立即召开了社员大会。
在社员大会上,队长原原本本地传达完公社工作队的指示以后,他就一反常态地坐在那里,一言不发,一支接一支地抽着闷烟。刺鼻的叶子烟骨头的焦臭味儿,不断地漫布在会场的空气中,身旁那几个不抽烟的社员都被他那浓烈的叶子烟味熏跑了。
社员大会上,很多社员纷纷站起来给队长提意见:我们队里的土质根本就不适合种双季稻,纷纷要求队长再到公社去,去找工作队的领导,好好地反映一下队里的实际情况,大家都希望公社工作队的领导们,能下来调查一下生产队的具体情况。还有一些人,嘴巴不歇气地数落着队长:我们队里的土质能栽什么稻吗?别人不明白,你未必还不明白吗?我们生产队要种三季作物也不现实,与其三三见九,莫如二五一十。
在社员大会上,队长已经被社员们的情绪所感染。本来,他自己就在公社会议室里,就已经挨过一回工作队领导同志的严厉批评,说他思想保守,不支持新生事物。他一回到生产队,在生产队的会上又受到了队里社员们的一致反对。他又是高兴,又感到自己很冤枉。他怎么敢再回到公社,向工作队去如实反映社员们的正确意见呐,一旦他到公社去反映,肯定不会有好结果。
今天晚上,这个光荣一队的社员大会,开了很长时间,大家在会上争吵的一塌糊涂,对于栽种双季稻的问题,既不能同意工作队的安排,不能种双季稻;又不敢公开明说反对栽种双季稻,违抗工作队的计划安排。会上呛呛了老半天,还是议而不决,毫无结果,只得被迫散会。
散会后,队长转身来到了我的小木屋,进门以后二话不说,就坐在我对面的小床上,还是一支接一支地抽着闷烟。我的房间里顿时就充满了这浓烈刺鼻的叶子烟味,不过这也有好处,我就权当是熏蚊子了。
小木屋里的蚊子虽然是被熏跑了,人可是受不了啦。
此刻的队长,心里很不好受。我们五个知青默不作声,都围着队长的身边,各自找个地方坐了下来,我们都想帮助队长,希望能给他出个主意,想点儿办法。看看如何才能帮着我们的队长,顺利地迈过这道坎儿。
我们五个知青中有个人叫刘克刚,他的父亲是南下干部,那真是扛过枪打过仗,见过世面的老干部,常言道:老子英雄儿好汉。这个当儿子的脑袋,此刻的确就真的确发挥了作用。
刘克刚挺身站起身来,他走到队长的跟前,轻轻地拍了拍队长的脊背,说出了这么一段话,让队长的脑袋顿时开了窍。
刘克刚微笑着说:“杨队长,你是晓得的,人世间有很多事,都是不能硬抗的。既然硬抗不行,那么我们就用软磨,想点儿别的办法。反正活人不能让尿憋死。你是当过兵的人,未必都还不晓得兵不厌咋的道理?”
说着,他低着头,在队长的耳边如此这般地述说一番,说得队长一个劲地连连点头……
第二天一早,队长来到我的小木屋,把我带出了门,又把四个知青都喊上,一起来到生产队的库房,接着又把队上的保管也叫到生产队库房。当着很多社员的面,保管把中稻谷种秤过五六百多斤,要我们五个知青用麻袋装好,揹在背上,到二区粮站去换谷种。
队长必须和我们一起去,他是生产队的头儿,跟我们一起去,第一是显示领导重视,第二是为了去办相关手续。
一路上,不断有人问起,你们到哪里去干什么?我们几个知青也就顺便在沿途大造舆论,逢人就讲:把队里要种双季稻的消息,反复不断地向外界扩散着,我们现在正在跟队长一起,到罗坝的二区粮站换谷种。
到了二区粮站,就看到粮站里换谷种的人相当多,还有卖粮的,买粮食的,有运粮的,进出人员又多,粮站大院里的秩序相当杂乱。我们几个知青互相一碰眼神,立即各就各位,按照事先约定的计划,开始实施了。
我们的队长站在换谷种旁边的一块空地上,挥动着一双大手,微笑着拦住公社工作队的一个工作人员,向他大声地标榜着:我们坚决服从工作队的安排,生产队里要双季稻。今天队里组织了好几个人,是专门到这里来换谷种的。
我们几个知青按照事先安排,以乱对乱,身揹装着中稻谷种的麻袋,故意面对着换谷种的众多人群,从中间接连不断地硬生生挤进大门去,在二区粮库的大院里面,从那几个门中间转圈圈,门里门外打了个转圈以后,再原封原样地从原路撤出来。再挤进去转上一个圈。给外面的人群造成我们已经换完谷种的假象,在增加一点印象。
最后,我们经过另外一道门,顺利撤出了二区粮站。回头望去,队长还站在粮站的大院里,手舞足蹈地向公社工作队的干部们大肆表功,我们光荣一队的双季稻种矮稻换谷种的任务是完成的啦,他在那里妆模作样地督促工作队,要那些政工人员在本本上做好记录,好向他们的上级领导汇报成绩。
我们几个知青此刻站在老远的地方,急迫地向队长挥手,向他示意,预定任务已经顺利完成,要他不要再纠缠工作队的人,赶快撤退。队长看到我们给他发出的信号后,居然还妆模作样地和工作队的人握手告别。
紧接着,我们五个知青绕道回到了生产队,把中稻谷种原封不动地交还给队上的保管员。保管员也笑得合不拢嘴了,他情不自禁地对我们说:“过去换谷种,从来都没有这么快就回来过。而且不会都喊知青去,今天看到就是你们五个知青和队长一起去换谷种,我就猜到你们和队长在一起,可能要耍啥子计谋了,你们这是漫天过海呀。”
此刻的队长马上板起脸,郑重其事地说:“我这是兵不厌诈。马上开个大会,要跟全体社员都要交代一下,以后别人要问我们栽种的是什么,都得说是珍珠矮稻,坚决按照公社工作队指示,队里种的是双季稻。不准哪个给说漏了。一旦哪个敢把嘴说漏了,我查出来,立马扣他十天工分儿。”
公社要栽种双季稻,必须保证要有足够的水源,原来的水利设施不能满足需要,就要增加水利设施,要增加水源,首要前提要找到新的水源。要把新水源的水引到我们公社来。布置安排打隧道的事提到了全公社首位的工作重点。
老天保佑,公社工作队的那帮人,这段时间为了修水利打隧道的事,正忙着开会排计划定政策,协调各大队抽调人员,组织突击队,他们忙得前脑壳直打后脑勺,也就根本顾不上到各个生产队里检查落实栽种双季稻得事情。
至于生产队里种双季稻的事,从此无人再提。
我的个天老爷,幸亏无人问起,否则上面一旦追查下来,漫天过海狸猫换太子的这套把戏,迟早肯定要穿帮。既使是上面无人追查,再过一段时间,稻田里长出来的也只能是中稻,不可能是矮稻。这只要是人,凡是长着眼睛,都能看到。队长肯定要遭倒霉摊上大事,会被扣上破坏农业学大寨的罪名,说不定还要被打成反革命,弄去坐班房。
再说:即使是一直无人追查,那到最后的秋收交公粮,事情还是要穿帮,交公粮的稻谷也只能是中稻,绝不会是矮稻。好在二区粮站在收公粮的时候,是在保证重量和质量的前提下进行收购。在粮食品种的方面,采取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策略,未作硬性规定。这件事情总算有了满意的结果。否则,假设在收公粮的时候,二区粮站在粮食品种收购上,一旦也做硬性规定,严格参照公社工作组年初的耕作计划来征收公粮,那后果就更严重了。
如果真的队长被上面的工作队给法办了,那我们队里今年的收成可就真的是颗粒无收,彻底无望了。很难设想,真要出现这种情况,生产队里的一百多号人呐,他们一年的口粮咋个办?该由谁来负责,如何去解决啊?除了队长受到严惩外,还牵连到更多的人,其中也包括我们五个知青。甚至还有可能涉及到我们五个知青的家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