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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1979

  公元1979年2月1日,农历正月初五,排湖岸边采桑二队蛰伏了一冬的田野,在“开门红”的广播声中,在一溜排开叽叽喳喳人群的说笑当中醒了过来。尽管小河里还结着冰凌,但早春的太阳已经升起,照在人身上暖融融的。

  “开门红”开挖排涝渠象征性的进行了一个多小时就结束了。这时队长将我们基干民兵留下来,当场宣布由我接任民兵排长,前任已荣升大队民兵连长。

  此时,我从沔中毕业回乡已一年半了。仿佛就在眼前,学校举行77级高中毕业典礼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操场上红旗招展,主席台上方架着两块大黑板,上面用彩色粉笔写着“广阔天地,大有作为”的黑体大字。我作为我们一班的代表上台表决心,“一颗红心,已经准备,到农村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为1980年实现农业机械化作贡献……”声音还是那么的高亢,但高亢的背后少了往日的激越,透出来的有如孤狼嗥叫的悲怆。

  在表完决心走下台的那一刻,我算是彻彻底底的醒了,什么沔阳二中,什么优秀团员,什么狗屁班长,一切都成为了过去,一切归零了,等待我的是回到排湖岸边的那个水窝子里去修补地球了。“还是你们高中生有水平,你们是修补地球,可我们是在摸牛屁股哟。”就这个还惹来小伙伴们的一阵叽笑。也是,在我们那个水田乡里,放下犁耙,就是耖磙,整天跟在牛的屁股后面,不就是在摸牛屁股么。

  在摸了一年半的牛屁股后,我已经成为队里的正式劳力了。正式劳力拿甲等工份,干最重的活。由于身子骨生得单薄,在使憨力气上显得有点吃力,但其它凡有点技巧的活我大都干的快,做的好。下湖绞水草,我能将那绞上来的水草在船舱里如同喜鹊做窝一样,一层层搭的虚虚实实,这样堆起来又高双宽,不但漂亮还可多挣工分;早春栽趸秧,男女结队,男的铲秧、挑秧,女的栽秧。铲趸秧,我一锹下去,不厚不薄,总是恰到好处,这样不仅装得多,跑得快,而栽秧的也栽的轻巧,很得“铁姑娘”和“娘子军”们的喜欢。

  正是有了这摸牛屁股的套路越来越熟,再加上队里要刷个什么标语呀,办个什么宣传专栏呀,我也成为队长的第一人选。由此,我便从队尾渐渐排到了队前。这不,两年不到就当上民兵排长了。还有人恭维说,看样子,用不了几年,你只怕要当上大队干部呢。

  能当上大队干部,在村里人的眼里,绝对算得上是光宗耀祖的事。而此时的我,已不在意这个民兵排长,就是对当上大队干部也不感兴趣了。也就在这个春节里,我的野心如同春天湖中的蒿草一样随风疯长起来:我不想重复父辈的宿命,在这个又苦又穷的地方呆一辈子。我要逃离!

  我们这个地方是出了名的“湖乡草地”。如果说平时队里上工那就一个忙字的话,而到了“双抢”绝非一个忙字了得。由于田多劳少,“双抢”在我们这要持续近一个月的时间,从7月中旬开始一直到8月上旬。在这中,一方面要将成熟的早稻割、脱、晒、收,叫“抢收”;另一方面要将收获后的早稻田快速耕、整、耙、耖,再插上晚秧,这叫“抢插”。更要命的是此时正值酷暑,就是你什么也不做,到太阳底下晒一晒,都要让你脱几层皮,何况还要干那高强度、重体力的农活,一季“双抢”下来,没有人不感觉象进了一次鬼门关。直到好多年后,我还在做“双抢”的梦,前不久又梦见在湖田里挑湿谷把子,沉重的担子压在肩上,人越陷越深,怎么也挪不动腿……醒来时已是大汗淋漓。

  正是这劳动的负荷太重,让人吃不消,我春节里回了趟母校,找原来的班主任老师诉了一肚子的苦闷。老师对我说,你来学校复读吧,以你的底子,考上大学还是很有希望的。我眼前一亮,对,考大学。要想跳农门也唯有考大学!但由于父亲长期有病在身,家里太需要我这个劳力挣工分,我不能回学校去复读。只能是在家一边参加劳动,一边复习。这时离高考只有半年的时间,且还是抽空复习,如何突出重点,我权衡再三,想语文、数学是什么样就什么样算了,重点是复习政治和史地。如此,在托人从地区新华书店买了本政史地综合复习资料之后,我的高考之路就在偷偷摸摸中开始了。

  说偷偷摸摸一点也没为过,除了家里人外,再没有其他人知道。一方面是怕考不上给别人当笑料,再是怕队长怪我不识抬举,好多人想当这个民兵排长还不让呢。

  这样每天还同往常一样,出工收工,早班晚班,但只要一回到家,再怎么疲惫都要抽时间看一下书,或写写画画一会。如果要是碰上个大雨天休息一天或半晌,那心里真是比捡个金元宝还要高兴。复习史地,其主要就是个“背”活,慢慢的,我自创了一种画图记忆法。这种方法,从一点开始,向外延伸出一条线,然后展开到一个面,这样,一幅中国地图就成了。之下又是区划图,地势图,气象图,矿产图等等。其复习历史也是如法炮制。我感觉用这种方法不仅记得住,还记得牢。更为可行的是这种方法不仅在家里可以用,就是在生产队里开会时也可以随手拿根树枝在空地上划上一会,而谁也不知道我在划什么。有一天出早工,队长从家门口一直喊到床头才将我叫醒,他顺手拿起我桌上画的一张张图,看了会也没看出个究竟。没等他问,我抢先说无事画着玩的,还就把他给糊弄过去了。

  这年5月1日,我们队破天荒实现了“早稻不插五一秧”,于是大队奖励我们队放假一天,并放一场电影。记得电影是部反特片,看过的都说好看的不得了。我想白天复习一天,到晚上无论如何都去看一场电影,何况还是在家门口。这样,我就将自己关在屋里,又开始了我的一边看书,一边画图;再是闭上书写画,然后打开书一一对照。这样画完了地理再画历史,画着画着,也不知道夜已入深。当窗外传来一群人叽叽喳喳的说笑声时,我才知道电影已经散场了。当时还暗暗下决心,等几时有时间了一定补上。现在想从电脑中将它翻出来看一看,但怎么也找不出当初的那种感觉了。只得作罢。

  7月7号,是高考的日子。在6号下午队里收工的钟声敲响后,我找到队长跟他说,我要请两天假。队长用惊诧的目光扫了我一眼说,“现在队里忙的要死,你还请两天假?”这时再想瞒是瞒不过去了,我就直接说,“明天是高考的日子,我想去试试。”“你要高考?”队长睁大眼望着我,忽地他恍然大悟,“原来你那写写画画就是在准备高考。”我笑了,“就耽搁两天,去试试。”队长看我坚持,就不再说什么了。

  我急匆匆步行10多里路赶到镇上时,已经过晚9时。当踏进镇里唯一的一家旅社时,才知道这里已经被沔中高考的学生全包了。我慌了神,忙问服务员还能不能给我腾出一个铺位,她看了一眼我说,“二楼走道头靠厕所还有一个铺,只是没有蚊帐,要不要?”我忙说要,要。还庆幸自己的机会好。上楼简单用凉水冲了个澡,就回到铺上躺下。刚睡下,一股恶臭就从破窗口飘来,我下意思忙用手捂住鼻子,接着嗡嗡的蚊子也从四面袭来,我又是一阵手忙脚乱的这里拍一下,那里打一下。这可怎么让人睡,明天还要考试呢!想到这,我也不管热不热,索性拿床单将头和身子包住,竟模模糊糊睡着了。第二天起来,看手臂、腿上满是红点,才知道自己在此喂了一夜的蚊子。

  高考两天,除了数学显得“轻松”外,(是因为会做的题目不多)其它的还是感到很紧张,大都是整个卷刚一做完,还来不及检查一遍,外面交卷的铃声就响了。到现在我都在想,那出题的老师莫准自己就将卷子做过一遍,不然怎么会把时间拿捏的那么准。

  考完回到家,还容不得再回味那些酸甜苦辣,队里一年一度的“双抢”又紧锣密鼓地开始了。

  也许是考完了,便轻松了;也许是自我感觉考的还可以,暗想这可能是我这辈子最后一次“双抢”了,这年的“双抢”尽管还是同往年一样,但我已感觉不到以前的那般苦、那般累,而如同手里抓着一条黄鳝一样,还没怎么握着,它就从手中滑溜过去了。忘记了这是谁说的,还有一种力量叫精神。是啊!想想我的双眼都噙满泪水。

  “双抢”结束后不久,高考成绩下来了,这时我才知道什么叫大失所望。语文、数学就那样,本以为历史、地理可以拿高分,想不到分数也很不理想。现在想想也是,就自个关起门来写写画画,怎么可能拿高分?!还记得在7号早上第一场考试前,沔中的老师把他的学生们集合在一起,给他们讲考试要点,而站在一旁的我是真的好羡慕他们。好在那年大专中专一个卷,没有考上大学,但好歹还是被中专录取了。也算是连滚带爬实现了我的逃离。

  打那以后,每年的高考季,我的内心都充满着一种莫名的骚动,好想再进一次考场,梦想跨进大学的校门……这也成了我这辈子都抹不掉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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