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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独

  极致的爱是极致的孤独。她一直笃信这句话。怎么来形容自己,她实在找寻不出一个合适的词语。高中的时候,填写各种各样的表格,在性格一栏上她写的是“荒诞”二字。那时她心里有点“与众不同”的非主流情感作祟,其实对于荒诞这两个字并不十分了解。于今想来,自己倒的确是“荒诞”了。

  年岁带走了青春,带走了纯真,直至到了大学,她突然陷入了一种于人类的恐慌与厌恶。高中时候因为学业繁忙,加之那时彼此之间并无多余的交流,互相之间的利益关系并不十分突兀,所以倒于人际上简单明净。

  如今虽是大学,真真是如人们口中说的那样——一个小社会。慢慢地,她发觉自己与这样的小社会格格不入。究竟是哪里发生厌恶,在她看来,几乎就已经是一切了。比如因为高考败北而进入这所不如意的大学,周遭尽是平庸繁琐之辈,加之寝室冲突愈演愈烈,令她更加厌烦这样一个城市。

  什么时候才能够离开这个破地方!她心里大声疾呼。

  真希望大学毕业了赶快滚蛋!她心里恶狠狠地盼望着。

  然时间总是物质的,无论如何祈求与盼望,总是要在不如意的城市里待上四年,忍受四年,煎熬四年。

  她本不是欢喜于人际之人,一旦想到要在庞大的人群中哗众取宠,她就感到喉咙里泛出来的恶心。于是乎她选择了远离人际。这样恬静的自由对她来说简直就是天堂,自由自在地像是快乐的飞鸟,挣脱了束缚,安静而自由地或者慢走或者疾跃。广阔无垠的青空,青翠的树木,清新的空气,和煦的微风。这些都是她所信赖的大自然赋予她的,她为此高兴得要发狂。

  人间总是美中不足。红楼梦中纵是昌明礼盛之邦,诗书簪缨之族,温柔乡富贵场,也叹叹然到底意难平。

  她有时也会感到难以形容的不如意。

  比如前途,未来。说得具体点,就是工作和房子问题。大学也的确轻松了,也放松了自己不少。一旦想到前途便只能喟然长叹,自悲自叹。还是考研了。终有一日她相信自己还是选择这条路的。不过学习对于她来说并不算苦事,况且又是她喜欢和擅长的文学。不过自幼而来的谨慎使她不能放松警惕。

  这样一想虽然觉得轻松,可是就算考上了研究生,那之后呢,她想写作。当她将这个愿望和别人倾诉时,别人首先是大吃一惊,随后不屑一顾,说,什么,开玩笑吧,你还是找个实际点的工作做做吧,写作,哼,赚钱多慢啊!她本来心底的一点愿望也被浇灭了,对于写作她极其喜爱,可无奈事实就是如他们所说的那样——无法维持生计。当她将这个想法告知父母时,他们更是反对,中国只有一个莫言,你要是写的话,可以边教书边写啊!

  你们以为写作不需要时间构思吗?你们难道以为一部小说可以横空出世吗?你们就以为作家是看起来没事做整天闲逛的吗?她心里大声愤恨地呐喊着,无奈她承认写作于现实的生活来说的确就是一场白日梦。她有时也会憎恨自己,读这么多书到底干嘛?!还不如学习金融,或者干点其它什么的都比写作强!

  可是写作是她唯一欢欣的事。

  而后,她逐渐泯灭了向别人倾诉的愿望。反正他们不懂。不仅不懂,反而其言词让人生气和愤怒。因为这样的不愿意交流,她更加喜欢一个人独处,从而察觉到了独处的欢乐和充实。在这个只属于自己的世界里,有一个叫做马孔多的小镇,有一个千红一窟万艳同悲的红楼一梦,有一个陕北战栗的土地,有一个干净的湘西,有一个永恒不灭的柏拉图,有一个宁静的伊甸园。

  这样的生活很充实。

  但一旦面临现实时,那种来自心底的宁静瞬间消失,剩下的是匆忙和逃遁。

  但她仍旧能坚持。

  这些书她都能读懂,读得体切,然而她却永远失去了一本书。她不知道这是命运使然还是她的不挽留。或者就算挽留了也没什么用吧。她哀叹道。

  这是在她匆忙的青春里仅留下的一个背影,一个少年的微笑,一份曾经情动的留恋。她和他本不是一路人,却因为某种机缘相谈甚欢,维系联系至五年。一开始她对于他并不心动,只视为普通朋友,她没想到有朝一日她已经无法离开他。想念他的微笑,想念他的玩世不羁,想念他的悲伤的侧影。这些在她单薄的年华里留下了深重的痕迹。

  情动的一刻便已经是幻灭。

  他对她说,I HAVE ALREADY HAD A GIRLFRIEND。

  地崩山摧的沉默。

  她知道从此再无共话巴山夜雨的愿望了,再无对他恋恋不舍的情愫,也再无依恋他的祈盼了。

  这一刻已是终结。

  她微笑祝他幸福。而后彻底断绝了与他所有的联系。而他一点挽留也无,只是默默看着她的离开。

  他不知道她曾经等待他的回音而整夜失眠。

  他不曾知道她曾在青空里白云里望见了他哀郁的面庞。

  他不曾知晓她清空了生命只为留住他。

  他不知晓有多少次她看着手机屏幕犹豫了好久,最后一个字都没有发出。

  他不知晓她对于他的了解甚于他自己。

  ……

  然而一切已是水中月镜中花,徒徒留恋也只是画地为牢,囚徒自困。

  其实,他对她又有多少知晓呢。或许也只是她的一厢情愿而已。一厢情愿。

  既然要分离,便要决绝一点。她这样告诫自己。然而将一个本融入了生命的人彻底忘却终究是艰难的。忘却这一条路上荆棘丛生,她到底需要多少勇敢才能披荆斩棘,她感知的是无数黑夜降临的弃甲倒戈,哀哀不能自己。

  她想起了百年孤独这本书,而后才体会出,即便是疯狂坚韧不拔的爱情也有终结之时,我们每个人天生已是孤独,孑然一身。

  那么,青城,你是吗?她问着。

  你是不愿意孤独而新欢在侧吧。她悲哀地想道。

  归家之时,她首先感觉到是一种烦闷,看什么都觉得厌烦,几乎每一次回家都是这样,无缘无故地生气,郁闷。

  每一次回家都是这样。肯定是不适应的吧。但也不尽然。

  已经不再像儿时,归家的那种兴奋逐渐消退,而心中总是烦闷,没有自由。人愈大,反而觉得家竟然是一种枷锁,一个小小的房子圈住了身体,也圈住了灵魂。

  因而这些年她愈发不想回家。可无奈的是,她更加厌恶城市的吵闹,苦于无处可去,只得归家。父母殷切,有求必应,甚是和气。可她总是感到一阵空虚和烦闷。

  烦闷啊。总是不自由。她悲哀地想到。

  因为这样,她便极其渴望地想拥有自己的一所房子。

  “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可是,她呢,仍旧是生活在这种期盼中的人。

  买房又是那么艰难,自己在它面前捉襟见肘。她走在校园里,看到那么多房子,可是没有一个属于她。

  我有一所房子,那里山清水秀,日光和煦,荒无人烟。我穿着短洁的衣服,把一把吉他,坐在木屋面前,吟唱一首古老的歌曲。依偎一生,在黄昏的街头沉甸甸的目送每一片白云,在每一个夜晚泪流满面。

  我有一所房子,那里风景如画,那里寂静无人,那里承载我的苦痛和欢乐,那里我可以尽情地欢呼和雀跃,那里是我的天堂,那里是我的圣地,那里是我的一切,那里是我的信仰,那里是我一生的寄托,那里是我自己。

  曾经做过这样的美好的梦,黄粱一枕,只愿梦不醒。

  所谓的孤独,只能在极致的爱中感受得到。孤独是宿命,所以要靠爱来解除这样可怕的宿命。但即便是情爱至深,我们终究还是孤独的。

  不畏惧孤独,并且接受它。她已经慢慢地学会了接受这样的命运。

  极致的孤独是因为极致的爱。突然之间她发现这句话也可以这样说。一瞬间,她的心好像被深深刺痛了。

  原来她终究还是盼望爱的,因为远离人际,所以对于人类关切更敏感。但愈是这样,她更加对人严苛,疲倦于倾吐,甚至彻底了关闭了心门。

  “从此,我关闭了我的语言,关闭了我的心。”萨特。

  因为盼望,反而畏惧,因为畏惧,而选择了排斥人,而因为排斥人,愈发感到孤独。而这样的孤独正是因为畏惧和渴求交织产生的。这一荒诞的圈子将她紧紧禁锢住。

  失去了做人的资格。胆小鬼碰到棉花都会受伤,有时反而被幸福灼伤。

  不反抗也是一种嘴吗?

  这比阿鼻地狱更加残酷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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