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名菜之一酸菜猪肉炖粉条子,听上去就很热闹,不需要精致,不需要格调,充满了人世间七情六欲般的味道。酸菜猪肉炖粉条真的算不上美味,它不是挑战味蕾的,而是挑战肠胃的,酸菜吃多了容易伤胃,我小时候特别喜欢喝酸菜汤,肥肉片的油扎进了汤里,又酸又香,冬天喝上一碗,心里胃里都变得熨贴温暖。但是顺着酸菜一路回想过去,好像那幸福的酸味还是敌不过整个冬天被酸菜填满胃腹的苦,一样东西总是吃会让人吃到伤心,不是经常说到审美疲劳吗?不光眼睛会疲劳,味蕾也是会疲劳的。现在偶尔吃顿酸菜是改善生活,那时候哪天不吃酸菜就是改善生活了。
在东北,酸菜其实是人们的一种生活智慧,旧时冬天没有蔬菜大棚,就是有也是零星几处,价格贵得吓人,普通人家是舍不得花钱买青菜吃的,导致那时孩子们炫富的方式都很特别,大冬天被冻得直流鼻涕的小孩咬一根脆脆的黄瓜去别人家窜门,你也不觉得他脏,物质贫乏的年代,有钱买不到东西也不奇怪,所以,那个流鼻涕的孩子立马成了众人吹捧的对象,身后尾随一群马屁精。小孩子的世界简单也直接,却也和成人的世界一样,只不过成人善于掩饰,用些手段,不那么露骨罢了,这大概是人之劣性吧。
这种情况下,如何在冬天也能吃上蔬菜成了难题,再耐存储的蔬菜也熬不过漫长而寒冷的冬天。于是,人们变想到了把常见的白菜在即将入冬时腌渍起来,这样就可以防止其腐烂,日子久了变成了酸菜,不曾想味道竟超越白菜的本味,倒和南方的腊肉有异曲同工之妙,是人类在生存过程中的智慧结晶。
腌渍酸菜是妈妈每个冬天的工作,我印象里的腌酸菜是要先把白菜码在缸里,然后再浇热水,至于放不放盐就有些拿不准了。按常理,腌渍食物肯定是要放盐的,可我又觉得放盐的话岂不成咸菜了?所以,山东出身又特别喜欢吃酸菜的他问起我腌酸菜的方法时,我开始表述不清了。不出预料的,他把我嘲讽了一番,没错,我就是对农村生活和对城市生活同样不了解的人,所以决定了我住在一个城乡结合部的地方。小时候吃酸菜吃得整个冬天都是酸气,爸爸却很喜欢,经常趁妈妈不注意,把菜心偷偷拽出来就那么生吃,嚼得像绝佳美食的感觉。我虽不太喜欢吃,却因为帮忙练得一手切酸菜的好刀功,今天晚上吃酸菜,小试牛刀了一把,切完蛮有成就感,不想他走过来看看说:切得粗了。我没有理他,一个没吃过几次酸菜的人胆敢对在酸菜中度过童年的人指手画脚,让人头一次感到不屑一顾是别样的胜利和骄傲。
公公和婆婆不爱吃酸菜,众口难调,一家子的胃在饭桌前各自体现自己的脾性。我是来者不拒的,只要有人做饭,吃什么都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