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锄禾日当午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这首广为流传、妇孺皆知的古诗出自唐朝诗人李绅的《悯农》诗二首中的一首。记得早在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我教书那会,小学二年级语文课本上每年都有这首诗。教学的目的是让每个同学,懂得悯农、惜农、爱农,懂得珍惜来之不易的粮食。不知道如今的小学教材是否还收录这首诗,即便是有,老师又该如何帮助学生去理解“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这不仅仅是城里的孩子。

常常杞人忧天,再过三十年,一百年,祖国的文化瑰宝——《唐诗》《宋词》该如何传承?是否还会有人喜欢?如何领略“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的意境?

我是一个农民,尽管生在农村,长在农村,可却不是一个称职的农民。5岁读书,19岁教书,24岁做村组干部,29岁从事乡镇企业管理,到了45岁便离家打工了。但是,除了南来打工这十多年,基本上都在乡下亦读亦农,亦教亦农,亦干亦农,亦工亦农。对农民的生活和农事生产,亲历亲为,耳闻目濡,对于“汗滴禾下土”有着切身的感受。

“不分不种,一分就种”,我妈说的。在我很小的时候,每到“春分”时节,村村队队,家家户户便忙乎开来,张罗着准备春季播种。堆猪作粪,挑人粪尿(sui),耖田刹垡,选种晒种,只待“清明”一到,便耕地播种。 “一年之计在于春”。农民一年的好收成,得从春耕春种、精耕细作开始。

上世纪六十年代初,每个生产队都养有几头耕牛,用作农田耕种。春耕季节,耕牛常常不够用,队里便组织人力拉犁。那是一个非常苦、非常累的活计:一个壮年男子在后面扶着木犁把,犁缘前引出七八根酒杯粗的绳索,一群男女将绳索套在各自的肩上,踩着新鲜、松软、高低不平的土坷垃,一齐用力前行,拉动犁头在地里翻起四五寸深、七八寸宽的新土,正所谓“面朝黄土背朝天”!为了提高大家干活的士气,消除劳累,拉犁的人们常常需要唱起劳动号子,扶犁把的一人起,拉犁把的七八人和:“大家们来干-劲-喽——嘿-呀啦-嗬-嗨!”“同志们快步走-嘞——哼-呀啦-嘿呀嗬!”号子声此起彼伏,响彻原野。当我们这群小屁孩觉得热闹好玩,争相在松软的泥土上翻筋斗的时候,大人们早已累得汗流浃背,气喘吁吁。

清楚的记得,父亲母亲都曾拉过犁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每日晚饭后,便早早热水泡脚,上床休息,口中不时传出无奈的叹息,诉说着各自的腰酸背痛……。而我们这些毛孩子,则早已溜出门去尽情地玩耍。

使牛的耕夫,都是男劳力中的中老年。年纪大的,耕田耙地经验丰富。但年龄太大也不行,体力不支,难以拖动犁耙。耕田耙地的活计同样很累,手扶犁把跟着牛,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行,转田头时还得吆喝着,牛往前,人往后,抬起五六十斤重的犁身,方得转过田头。春耕秋种,夏耖冬垡,一年四季,耕作不止。耕夫们为了缓解耕牛的劳累,更是为了调节自己单调乏味的辛苦劳作,便各自编制出自己的吆喝声,借以提高牛和人的兴奋度。使牛的吆喝声,自编自唱,旋律各不相同。耕地、耙地、打场、推磨,耕夫使用怎样的旋律,牛能听懂,这正是“音乐无分种类”。无论耕田耙地,还是拉磙打场,常常五七条牛一起劳作,耕夫们的吆喝声也就此起彼伏。由于每个耕夫的嗓音条件不同,所发吆喝的旋律也相去甚远。有高亢的,有激越的,有沙哑的,有悠扬的,还有高八度的,从而编制出一部原野农耕交响曲。随着一曲又一曲吆喝声,身后耕翻出一片又一片崭新的泥土,在夕阳的映照下,缭绕着团团白雾,散发出阵阵泥土的芬芳。

牛耕的艰辛,有诗为证:

      夜半呼儿趁晓耕,羸牛无力渐艰行。

      时人不识农家苦,将谓田中谷自生。

从小时候起,我就特别喜欢耕夫的吆喝声,那种激越,那种悠扬,那种高亢,那种声嘶力竭,时时荡涤着我的心脾,使人瞬间忘却所有的烦恼。如今,这样的场景不再,牛耕早已变成了机耕,继而变成了免耕;耕牛亦以难觅影踪。但珍藏在我心灵深处的那部原野交响曲却久久不曾忘记。早些年,我就想着将这些耕夫的吆喝声,用乐谱记录下来,可总是忙于生计,至今未能完成心愿。

今年春节在家,偶然间问妻,“庄子上还有牛吗”? “早没啦”!我怅然若失……。

 在我读小学五年级的时候,每周都有两节劳动课。在劳动课本上,贯彻的是毛主席“农业生产八字宪法”—— 土、肥、水、种、密、保、管、工。在讲述给玉米锄地时有这样的描述:头遍浅,二遍深,三遍要壅根。

玉米播种是在清明前后,到了谷雨时节,幼苗初出,需要疏松板结的土壤,同时施以提苗肥(稀粪水),这就需要第一次锄地。由于幼苗根浅,所以头一遍锄地,锄头入土要浅。时至立夏,苗深至膝,此时除草松土配合追施立苗肥,需要进行第二次锄地,为了让玉米根系伸展,充分吸收土壤养分,固锄地要深。及至五月小满,苗高齐腰,此时需要追施抽穗肥,同时为防止秸秆遭遇风雨而倒伏,在锄地的同时,需要刨土壅根。为了不误农时,田间劳作总是环环相扣,一着不让。初夏时分,烈日炎炎,躬身钻进玉米地里锄草、松土、施肥,玉米叶边缘上的芒刺,撕拉着早已汗湿了手臂和面庞,留下一道道血色印痕,再经汗水腌渍,让人感觉钻心地疼痛。

都说农民的喜悦莫过于收获,而最最让我刻骨铭心的正是玉米收割。

稻谷、麦子、大豆、玉米、番薯这五谷中,生育期最短的当数玉米。春玉米清明播种,至立秋后即已成熟,“秋前三天没得收,秋后三天收不了”。八月中旬,时值“三伏”, 走进热得冒烟的玉米地里,枯黄的秸秆上,除了周身密布的芒刺,从你的脸上、手上、腿上划过,留下血色印记,更惶恐着,伏在枯叶上的“毛辣子”(一种叫毒蛾的昆虫)随时会碰到你裸露的皮肤——哎唷喂!那种不能触、不能摸、钻心似地疼痛会让你持续五六天!所以,尽管摄氏三十七八度,尽管穿行在密不通风的“黄纱帐里”,你得穿上厚厚地外套,围上毛巾,戴上手套,以应付恼人的芒刺和令人毛骨悚然的“毛辣子”!

“稻上场,麦进仓,黄豆扛在肩膀上”,说的是农业生产,看天吃饭。作物成熟,突出一个“抢”字,稍有懈怠,将会造成发芽、霉变等无可挽回的损失。水稻成熟,收割上场了,就基本安全了;三麦(小麦、大麦、元麦)收晒进仓才算安全;而黄豆即便是扛在肩膀上,也有发芽的风险。因此,在上世纪九十年代以前,麦收季节,有“黄金铺地,老少弯腰”之说。

淮河流域的三麦成熟,都在六月上中旬,而六月的中下旬又将迎来一年一度的梅雨季节,固每年的三麦抢收都是那么的紧张激烈,那么的惊心动魄!磨刀,开镰,割麦,捆把,推把,堆把,晒把,脱粒,扬场,晒粒,入仓,堆草。十几道工序,十数日奋战,常常是早晨黄昏连轴转,清晨四点起身,凌晨一点睡觉,这在麦收季节是常有的事。至今清楚地记得,1982年夏收,小麦收割上场后,请来流动脱粒机到户作业。三麦脱粒需要十数名劳力配合,运麦把、传麦把、喂机、出粒、清粒、扬场、叉草、运草……。脱粒完成后,众乡邻各自回家忙乎。考虑到预报次日有雨,我和妻便连夜抢堆麦秸,时至凌晨一点多,累得实在不行,我俩商量着就地躺下歇一歇。这一歇不要紧,妻在草垛上,我在草垛下,就地倒在麦秸上——等到再睁开眼睛,已是大天日光!就这样,直到“草上垛,粮进仓”三麦抢收方算结束。

从七十年代起,“抓革命,促生产”运动如火如荼,公社年年派来工作组,对社员们提出的口号是“吃三睡五干十六”(全天的吃饭时间3小时,睡觉5小时,干活16小时);“三个急匆匆,两个黑洞洞”(清晨、上午、下午上工急匆匆,清晨起床黑洞洞,晚上收工黑洞洞——披星戴月);“白天门上一把锁,晚上田头一盏灯”;“宁可瘦掉几斤肉,莫叫夏收任务打折扣”。由此可见,当年的农民是何等的辛苦!

春耕夏种,秋收冬修(兴修水利);水旱连作,种(植业)、养(殖业)、加(工业)一条龙;“晴天一身汗,雨天一身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晨炊星饭,风餐露宿,农民的艰辛不一而足……

三中全会以后,随着农村改革政策的推行,随着农业科技的进步,随着农业机械化程度的逐步提高,农业生产的劳动强度有了翻天覆地的改变:机耕机耙及免耕种植替代了原始的牛耕人作;化学复合肥替代了有机自然肥;选择性除草剂的施撒替代了人工锄草;大型收割机替代了人工收割;手扶拖拉机、农用运输车替代了木制独轮车……。农业生产力有了质的提高,农村劳动力得到了彻底解放,大批富余的劳动力转向了工商业、建筑业和服务业,农村的经济面貌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如今,空调冰箱早已装进农家小楼;识字的、不识字的都已用上了自己的手机;各式各样的小汽车穿梭在新近铺设的水泥路面上……。然而,每当我端起饭碗,总是无法忘记那首脍炙人口的古诗,无法忘记玉米叶上的芒刺和令人惶恐的“毛辣子”,无法忘记在麦秸草上的睡眠……

“我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2013-3-29  于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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