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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不远是天坛

政治和人事之间的斗争,让我感到厌恶,是一种恐惧吗?是小知识分子对世事变迁人生无常的恐惧吗?但我不愿意写什么政事人事,因为这种厌恶还来自另一个反应,那就是知道诸多事例及历史概况之后的一种情绪----耻辱和愤怒。原来,我厌恶的是那些耻辱和我不由的愤怒。我准备开始写的《恶邻》,就这样刚刚萌芽,便被自己除掉了------我就是要在自己的田地里铲除这些恶苗,植上我喜爱的花草,哪怕邻人又过来阻扰说:你不敢面对你的生活,你是一个逃避社会的人,你是一个懦夫。

在北进的列车上,看了乔羽老师的采访录,知道一些他的经历和创作,想到,他也是一个类似的逃避者吗?也是一个懦夫?还有人人皆知的陶公?他们讨厌这些人事的时候,是否也唯美唯真地沉浸在更为广阔的历史空间和自然生活,细腻地贴近品尝着那点滴的细微情感和敏觉。自己是愿意这样的,愿意沉浸在这样的窗口蝴蝶,享用风飘飘而吹衣,感悟生命及其爱意情怀的快乐。倾听自然的声音,去看大地的季节,去看宇宙精魂生命的变迁,去听人的自由和喜悦,人的平静和情谊;也可以让我来说一说,表一表,那就是我的生命的轨迹和创造。

于是,北京的蛰伏度假,我和儿子先来到自然博物馆。馆前地面上洒满的字纸,残败地砖的脏而不平,馆前绿地上的两个恐龙,馆门铁篱的斑驳悠情,这一切,都要过滤删选,比如相机的过滤和选择,筛选之后,也许才会留下美的,去除脏污的。看吧,在照片中,见到我天使般明丽的儿子,在高大的恐龙一侧,毫无忧惧地冲我注目,机智的打量着镜头,打量着这个世界。

然后,我们走将进去,看到好多的人和灯光,人前光下的化石与标本。但这里的美在哪里呢?在化石本身,在滤过光和人影之后的化石本身,在驰过千万年时空的畅想,还有关于化石的类似反应。恐龙变成石头的永恒,让我们依然可以想想它满躯血骨的温热,经脉筋脉的暴胀;巨大,伟岸,略微恐怖中的酷,给人的心灵以震撼。这就是康德所说的壮美吧。可惜儿子在疯癫和调皮,只能跟着他在几个楼层不断地浏览,不能有更多的思绪和定力。

在“人的演变”的展厅,先见三个北京人,手握旧石器时代的工具,昂首向前,仿佛奔赴森林深处,那潜藏着热能的所在。儿子忽然说道:“我看到啦!我看到啦!他手中拿的就是那块儿石头。”哪块儿石头?就是展柜中的旧石器平台上供放的那块儿。的确如此,我娇小的儿子也有了美感,机灵地在另外的地方找到了对象,关照到记忆、情感、他我与自我之间的反映,他受到了微小的震动,美,已经萌生。“美,是在对象上看到了自己而产生的喜悦或者悲伤”。

我也有些许微小的震动,一个6岁孩子的机灵。我蹲下身来,给他简介早期人类捕猎中蕴含的美。我说劳动创造了他们成人,勤劳促进人的演变,人在捕猎等劳动中,变得越来越为聪明。对于一个孩子,这算是最为巨大最为朴素的关于美的解释了吧。儿子似是而非的睁着明亮的眼睛。我说,来,让我们照一张像吧。他站在三个北京人的脚下,装模作样,做照相状。我愣了一下,只好说,自然一点儿自然一点,一、二、三!好啦。

我们迈步出来,从西门进入天坛的时候,寂静的美淡淡的展开。走一条宽大的甬道,过两道朱红的门洞,甬道的两侧铺满旺盛的碧草,盈盈然绒绒然漫漫无边,绿茵之间是无数株已有百龄的高大松柏,静静的展开它素雅而多姿的身躯,一排排一列列有序而百态自在,树桠掩映之间,更远处是朱红的宫墙,宫殿的飞檐和青瓦,寂静而冷僻,偶或三两游人,在远处影影绰绰。走向天坛,我和儿子无不静悦。

走向天坛的途中,忽然想到,这不是走向当年帝国的政治中心吗,政治和人事无处不在,你不问它,它会来问你,况且,不觉之中宿命一样,你在悄然向它走去,而且带着你的孩子,你童心天真的孩子,来到北京,一个国家的政治中心,观看生命的历程,人的成长,不管是愤怒还是耻辱,不管是否又绿茵和高树。作为一个游客般的生命,当今,真的羡慕史铁生长兄的《我与地坛》;那么,自己是否可以有《我和天坛》呢?下一次的北京之行,我还要来到天坛吗?带着我的孩子和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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