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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小总(二十一)只羡鸳鸯不羡仙

(二十一)只羡鸳鸯不羡仙

每年这时候,我都会病一场,或轻或重,也不知是不是那年落下的病根。

自昨日清晨开始,喉咙毛茸茸的,痒,咳嗽,等到今早醒来,人已经浑身软弱,虚无地像是要飞升成仙,我知道,又是一年生病的日子了。晚上躺在床上,就再也没有读书的心,就这么怏怏的。

人一病,许多过往的情事,就会浮现在眼前,原本以为放下的人、忘记的事,总那么若有若无地在眼前晃荡,总好像是在说,这都是你这辈子的经历,到死都不可能放下的,你就认命吧。我本就消极,常常在病间,思考生与死的问题,因为我总是害怕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就这么一命呜呼地猝死在床头,等到人们发现时,我已经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骸。

我把灯关了,独自躺在黑暗里,手心握着小总送我的弥勒佛,我害怕,害怕被黑夜吞噬,我总是能够感觉到这是一个虚无的世界,处处是冰寒,如今,只有小总在,我才能觉得一丝一毫的温暖。

有那么一回,门前的树突然死了两棵,毫无征兆地就满枝枯萎,我起先觉得好奇,心里觉得,树木无端枯死恐不是好兆头,就狠心把他们拔除了,是夜黄昏,去院子里打水,幽幽暗暗中,却见井水边有一痕白乎乎的什么,走近,才看清,那竟然是一条白蛇。

我大骇,蛇或被我惊动,转眼消失,好像是一场虚幻。

回到屋里,不敢出门,只静静地躲着读书,九点多时,手机突然响起。

“喂,干爹,怎么了?”

“你呀,你阿妈突然心肌梗塞,晕倒了。”

我怔了怔,问了句:“严重吗?”

“当然啊,当然严重,恐怕是不行了,否则我打你电话干嘛,现在已经120送往紧急抢救了。”

挂了电话,我感觉到四周弥漫的恐惧在包围我,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安排的宿命感油然而生,恐怕是有神明在背后看着哩。

想,我现在是去不了医院了,因为末班车的公交七点就结束了,五十公里的路,我也不可能骑小毛驴赶过去,我只能在家呆着。

我怕,问小总:“在吗?”

回复:“在,怎么了?”

“你相信有鬼神的存在吗?”

“这个,我只能说,信则有,不信则无。”

“我怕,感觉冥冥之中我被盯上了,下一个或许就轮到我。”

小总直接打电话过来,问我:“怎么了?难道出什么事了吗?”

“我妈突然心肌梗塞,现在抢救去了,我怕。”

“怎么会这样,那你在哪里?”

“我在家。小总,我怕,我不怕她死,我怕死的会是我。”

“怎么可能,你别自己吓唬自己,你就保佑你妈好了。”

“真的,今天门前的树突然死了两棵,这可能就是预兆,然后我在院子里见到了白蛇,白蛇岂非就是玄武,这是北方的预示,要出事。”

“别怕,有哥们我在呢,出什么事就全都来找我吧,你不会有事的。”

“小总,我怕,真得怕。”也就在他这里,我敢如此讲出心中的感情,像是撒娇了,像是依赖他放不下,我蜷缩在墙角,眼睁睁地看着四周,不敢动弹。

小总柔声地安慰:“兄弟,你别怕,有我在这保佑你呢,一切鬼神都杀无赦!”

“你真的会保佑我吗?我怕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真的,你放心,只要有我在,没有人没有任何东西能够伤害你,谁要是敢动你,我首先把他们干了,真的,你不用怕的,我在保佑你的。”

“你一定要保佑我啊!今晚,就今晚,千万不能让我出事。”

如此事,外人看来可笑,可如此事,又何止一次两次。

小总又何止一次两次地,惯着我,任我黏着他,他何尝说过伤人的话呢?

我和前任分手那回,独自躲在楼梯底喝酒,抽烟,醉醺醺了,听见小总喊我的名字。

我笑,朦胧地答应他,小总走过来时,看着我蜷缩在楼梯角落的样儿,叹了句:“兄弟,这又是何苦。”

他走过来,拿过酒瓶,我看了他几眼,想笑,却笑不出,站起来,一个踉跄,跌倒下去,小总拉住了我的手臂,我拉着他,缓缓地坐下,坐下来,才那么一刹那,我就哭了,哭得稀里哗啦。

小总拍着我的肩膀,什么话也不说,就陪着,陪着。

唉,我这么个大老爷们,还要在其他男人门前流眼泪,可真是窝囊啊。

小总给我拿来两瓶甜牛奶,说:“这解酒,你喝几口吧。”

昏暗的灯火里,两个人影依偎着,他说着些什么,如今我已记不住了,可我却看着他的脸容,静静地凝望着,他的睫毛,他的额头,他的鼻子,他的眼,他的脸颊,他的头发,所有他的一切,都如此沉静,沉静地像是窗外的灯火,风吹不动。

忽然,电筒照过来,一个沉厚的声音警惕道:“你们两个,这么晚了,在这里做什么!”

小总笑了个,回答:“师傅,我这哥们喝醉了,我在陪他说话呢,你别误会。”

“哦,我还以为是小偷了,都凌晨两点了,你也差不多抚他去睡觉吧,大冬天的,你们小伙子虽然身体好,可别也冻坏了。”

小总笑着答应,转头轻轻问我:“那,要不我们回去睡了,好吗?”

他真是个温柔的好男人,若是谁能够嫁给他,恐怕这一生都会很幸福,就在他眼神看着我时,我如此觉得,还有他掌心的温暖,他语言间的柔和,真是浓地化不开的记忆。

这一回,是我病了,非常遗憾地是,修佛修道如我这么多年,在病得晕晕乎乎时,我竟然朦朦胧胧地看见了小总回来,他站在我身旁,只深深地看着我,看着我,一言不发。

我笑,伸手想抱抱,他蹲下身,抱住了我,像是一床棉被,好温暖。

梦是错乱的,不切实际的,我可能也意识到这都是虚幻的,可我不愿意醒来,就那么柔柔地抱着他,如果我就此永世不复醒来,也没什么不好,有他在,我不怕,他的脸,他的眼神,都在说:“要勇敢地活着,只要我在,你永远不会孤单。”

是不是,等我踏上三途河岸,回望前世的容颜,看见的都是小总呢,化身成西天的星辰,也仅仅是为在每个黄昏时,在他仰望时,能够看见我的光明,底心感觉微微温暖。

我病了,我知道我病得神志不清,昏昏沉沉,也胡言乱语,把某些不该说的话,都说了,不该做的事都在梦里做了,小总啊,若是我真得就此结束一生,你以后来我家时,看见我高高地挂在墙壁上,你得微笑,我一定是微笑的,为你看见时,能有一些欢喜。

我修道念佛,总以为自己能成仙了,想某事、念某人,都是凡尘中的故事,好像是那年寒冬,去超市里接他,他晚班结束时,大雪纷扬,看见我,沉埋的脸忽而笑了,笑眯了眼睛,惊喜道:“你怎么在这儿?都落这么大雪啊。”

“估计你小子没拿衣服,谁叫我这么大慈大悲啊,给,拿着——”

小总看了看衣服,笑:“以后谁要是嫁给你,铁定会幸福,天底下还有几个男人,像你这么细致会照顾人啊!”

都是过往的旧事,淹没了,我若不写,恐怕无人会再提起,只是在此刻,想,累累的,头疼,发烧了,难不成真是被相思熬成病了?呵呵,笑,我若有一天高处不胜寒了,我想,也许还是会在修为大损、遭遇劫难时,念起个凡尘中的人,我会说一句吗?

我也许会唱起那首歌:

“古老的剑,斩断了宿怨,唤醒了谁的誓言

转瞬之间,隔世的爱恋,追忆往日缱绻

昆仑巅,浮生远,梦中只为你留恋

笑红尘,画朱颜,浮云蹁跹

情难却,情相牵,只羡鸳鸯不羡仙

今生缘,来生缘,难分难解——”

                                                2014-08-05静夜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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