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秋,我到山西平遥访亲。见到远房的叔父,大家都说他好奇尚异。刚进门的时候,他犀利的目光盯视我良久,逼得我有些心悸,然后决然地问我”是不是总梦见一条望不到边的长河,河中央的船上还有一个看不清的老人朝你挥手,那个人就是我。”我当时只觉得他的话无知可笑,便顺着旁边叔母的话接了下去,他显然对我的淡漠很失望,推门下楼去。
现在回想起来,却认为他的话至少还沾上了一丝关系:我与长河的情感。
我与长河的感情,大概从我朦胧童年就有了。我的家乡在江苏泰州,长22.5km的护城河绕一个大弯,曲曲折折地穿过高楼间,形成一个大的大回路,直奔长江。河自然不短,却也谈不上长河。我只见得当时阳关普照,河边祖父带着我看河中央稀稀落落的船只,不知不觉就度过一个下午,那时只觉得时间多的用不完,就像一个百万富翁,于是便搬一把木凳,捧一本雨果的《九三年》,在护城河与雨果的陪伴下度过童年。
再大些我从浙江乘车回家,路过太湖时,只觉得眼前豁然开朗,没有了之前令人生厌的树木,低低的落日斜照在我的前额,却更生一种雾蒙蒙,银亮亮的感觉。后来才知道那是湖,并不能翻起长河中的波涛,便也不去念想,与陪伴我出行的同游聊起了卡夫卡。
另一次是长江。
自然先了解了长江之长,同行的游客已有了思想准备,但在沿江驾车了6个小时后,长江仍向远处浩浩荡荡地延伸,他们还是被它吞吐天地的气势震惊了。我的身旁是一个来自西藏的小伙子,约莫20出头。我骄傲地对他说,我的家乡泰州的护城河就从引江河通入长江。说起来我难言的欣喜中却又带着一丝忧伤,说起来我的城市离长江并不算远,紧挨长江。为什么忧伤说不清,可能是面对庞大文化如此之近的压迫吧。
青年时的我对巴尔扎克的小说爱不释手,我有幸在16年末拜读完《欧也妮.葛朗台》,相较于同时期的小说而言,老巴尔扎克的作品并不仅局限于金钱主义。在16岁这个青涩的年代,老巴尔扎可的作品构建了我的世界观的基础。
在字里行间,在汪洋恣肆的文字宫殿里,我体会到我开始重新思索被人们摒弃的爱。现在才回想起用长河喻爱在恰当不过,没有收获,没有回报,只是一味地付出。那么如此说来,恐怕老巴尔扎可悟出的也不过是一条支流罢了。
说到这儿,我也不免对叔父产生了愧疚,我不该如此轻慢地对待那位异人。河中有人招手,是不是他不要紧,重要的是长河在流。而长河就像关于孩子问善恶的定义,大概需要我们一生追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