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在外地上大学的儿子和女儿都回了家,我们一家四口又聚齐了。我兴冲冲地准备了几个大家爱吃的菜,一边做一边端给他们吃。两个孩子边吃边聊得嘻嘻哈哈,我眼疾手快地炒菜叮叮当当,满屋喜庆欢快,好不快活。
最后一道菜是麻辣鲜虾。我不知饭店里是如何做这道菜的,用的什么配料按照什么工序根本不清楚,我只知道它的味道是又麻又辣,吃起来很爽口很过瘾,孩子们喜欢这个味道。上网查了一下,虾的做法有好多种,就香辣虾来说,光配料就十几种,工序也相当复杂,火候估计也难掌握。做不了做不了,咱和厨师的差距确实大了去了,难怪人家大饭店里一盘虾七八十呢!除了环境的性价比高外,厨师工艺的性价比确实也应该高。干脆简化工序,用火锅底料做,既简单方便又多少能兼顾上麻辣的味道,一举两得。挺好!于是,一盘假冒但不伪劣的麻辣鲜虾新鲜出炉了。
当我把这盘香喷喷的虾儿端到餐桌上时,两个孩子同时发出了一声欢呼,马上放下筷子,用手抓起虾儿吃了起来。他俩谁都不再说话,专心致志地吃着。我心里隐隐做痛。孩子们离开家出去求学,大食堂的饭菜基本谈不上什么营养,更谈不上合不合胃口,吃饭纯粹是为了不饿完任务,想要吃上一盘麻辣鲜虾根本不可能。可怜的孩子们,忍着吧!为了你们的前程必须忍受这一切,那怕比这更大的困难。
没一会功夫,一大盘虾见了底。儿子眼前的虾皮慢慢堆成了小山,女儿还在仔仔细细剥着虾皮一丝不苟地抽着虾背上那根黑线,认认真真地擦着手上的辣椒油。看着看着,我哈哈大笑起来。孩子们不约而同地问我:妈妈,你笑什么?我说:儿子,你吃得差不多了吧,给妹妹留几个!儿子恍然大悟似的啊了一声,抬眼看了看妹妹眼前的虾皮,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眼前的虾皮,也哈哈大笑起来,说:我怎么就吃了这么多?!不吃了不吃了,留给你吃。他歉意地冲妹妹笑着。一旁的老公瞅着一双儿女的吃相表情复杂地笑了。
看着这情景,我不由想起自己小时候的事儿。那时,父亲常年在外工作,母亲领着我们六个孩子在家。父亲每月工资十八元多挣了好多年,后来据说涨到了二十几元。母亲想让自己的孩子都上学读书,所以我们家的劳力就很少。在那个按劳力分粮的年代,父亲给生产队交钱算一个全劳力,母亲是女人算多半个劳力,大哥二哥利用放学和周末假期参加生产队的劳动各算半个劳力(大伯是生产队队长,照顾我们的结果),所以,八口之家劳力不足三个,生活拮据的程度可想而知。那会儿,我们家从来没吃过一回纯小麦白面条,能用小麦面包上高梁面或者玉米面擀面吃就己经是家庭状况不错的人家了。做这种面必须先用纯小麦白面和成一小团面,用高粱面或者玉米面再和小麦面两到三倍的一团面,然后把小麦面擀成一个小圆形,把高粱面或者玉米面团成一个圆团放在小麦面那个小圆形中间,用小麦面往上一包,扯下四个角上的白面补齐上面露出来的一块空缺,再擀厚些(2—3毫米)切成大概长10—15厘米宽5—6毫米的细条,入锅煮熟即可食用。人们给这种面取了一个很漂亮的名字叫“包金面”,大概是觉得玉米面黄黄的像金子的颜色,可高梁面怎么也和金子联系不起来。那时候,我经常想一个问题,这样难吃的面为什么会拥有这么美丽的一个名字?我曾经问过母亲,母亲说她也说不清楚,可能是因为这种面比纯用高梁面或者玉米面做的好吃的缘故吧。可我怎么一点都没觉得这“包金面”好吃?常常端着碗发呆,用筷子把碗里的“包金面”拨弄来拨弄去,好像多拨弄几次它的味道就会好些。可无论咋拨弄它都依然难以下咽,于是,我只能经常饿肚子。母亲看着馋嘴的我无奈地摇摇头。后来母亲想到了一个办法,把从“包金面”的四个角上撕下的白面留下2—3个角,用1—2个角拚命地补上中间那个洞洞,这样经常会因为包不严实一擀就露出了里面的红色或者黄色的芯芯。用留下的这一点白面擀成一个小圆,给我捞半碗白面条吃。
在我的记忆里,从没有人抱怨过跟我争抢过这半碗白面条,即使是年龄比我小五六岁的小弟也从没因为我吃的是白面条而跟我争或者跟母亲也要吃,只是偷偷地用眼睛瞟一眼我碗里的白面条,嘴里多咽了几回口水,吃的依然是他碗里的“包金面”。他们都忍让着我这个“馋嘴猫”, 默默地接受着我的特殊待遇而从无怨言。虽然他们没人说一句话,但我知道,这里面浸着浓浓的亲情,溶着深深的爱意。我常想,我是不幸的,降生在那样一个物质匮乏的年代,缺吃少穿;我又是幸运的,降生在这样一个亲情浓浓的家庭,得到了百般呵护。试想:如果当时哥哥弟弟们都向母亲要求享受我那样的待遇,会令母亲多么的为难又会多么伤心?因为她根本无法满足这个愿望。我又是怎样的于心不安从而失去这样的“特殊待遇”?因为至少还有两个年幼的弟弟在我身后,我没有任何理由可以搞特殊化享受特殊待遇。感谢兄弟!感谢父母!感谢上苍!
如今,我己身为人母,看着自己的儿女在餐桌上津津有味地吃着我做的饭菜,我心里乐开了花。他们吃得越香我做起来越有劲,越能发挥聪明才智做出新颖可口的菜式。我把对儿女的爱意深深地浸入手中的饭菜中,让有形的饭菜把我对孩子们无形的情感带入他们的胃里,滋润他们的心田,让他们健康成长。常常从自己碗里把孩子们喜欢吃的东西挑出来放进他们的碗里,这是我一贯以来的做法。现在他们都长大了,每逢我要这么做时,孩子们就会说:妈妈自己吃,我这儿有呢!然后笑嘻嘻地躲开。我知道他们长大了懂事了知道照顾妈妈了,我很欣慰,感觉很幸福。
人们都是这样,在餐桌上传承着文化,传递着亲情,肩负着人类繁衍的重任一代一代承袭着……
2013年元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