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我走了很远的路,为了在一条旧街上,吃麻辣串。
这个麻辣串,甚至连店面都没有,简陋的手推车,两只小小的煤气罐,车子上是被隔开的三档,热气腾腾地煮着各色麻辣串。
我和几个中学生挤在一起,每人一只小盘子,麻辣程度早已超过正常味蕾承受能力的各色食材,干燥的天气,袅袅升腾着的麻辣鲜香的热气,女中学生们边吃边吸溜边传播着八卦,在这一切之中,我忽然想到曾经高中时跟大伙一起争抢的大碗板面。
记得那年圣诞新年之际,我写了一篇十分矫情的东西,《女孩,圣诞快乐》。此时此刻在一个清爽干燥的傍晚,在一条陋巷之中,在廉价而又重口味的麻辣烫手推车前,我迎接着另一个向往。
除了这个手推车麻辣烫,我还常去一家麻辣烫小店。它有个很暧昧的名字,麻辣诱惑。六七平米的屋子,靠墙两张加长型的桌凳,一个冷藏柜,一个用来炸串串的工具。每次油炸好的麻辣串拿到手上,我都忍不住要咽口水。
还有东方超市地下超市对面的凉皮店,出口北面那条小巷巷口的胡辣羊蹄,以及匹克专卖对面的那个烤面筋。
我与这座城关系密切的事物,都是这样的不入流。
甚至卑微。
某个傍晚,我和小四在路上为吃什么争执不休。我说,大哥你要考虑我爱吃的东西,然后再去。小四说,就你爱吃的那些麻辣串、烤面筋、凉皮,你吃个值钱的行不行?
我忽然悲从中来。我喜欢的这些食物,就和我一样不入流。甚至卑微。
一次一个人去吃土豆粉(同样的底层食品,你懂得),因为人多,和两个女学生拼桌。她们都是从入大学的新生刚放假,从言谈中判断,应该是在某某市的某某大学和某某某大学。其中一个说,我们学校那些老师都超有钱,我们英语老师,刚毕业的研究生,也就比我们大几岁的样子,特别爱炫,后来她的博客里写了一篇文章,说不知是我平时太低调还是这些孩子见识少,我给她们展示我的LV钱包,居然都没有人认识。
我的一口土豆粉差点喷出来。我想,这个班的学生真是的,你们怎么能容忍这样一个女人在你们的课堂上上蹿下跳飞扬跋扈,你们可是90后!90后啊!!!
我想我说的有些远了,我的这座小城,我的全世界。
满桌的书本,小抄,还有新配发的各种网上任务,还有刚考完后留做纪念的准考证,还有乱七八糟的房间,还有没有写完的小说,还有没有收到的淘宝货,还有没有追完的帖子,还有通货膨胀,还有失恋的伤心。
还有这座城,这些人。
连我的公交读物也日暮西山。每月都要去固定的一家报刊亭买两种杂志,冷淡的小商人型摊主,除了收钱找钱,从不和顾客交谈。
因为只是习惯了在这家买,所以于一切也不多计较。
这两本杂志,一般都是在公交上阅读。改版之后,已了无足观。那些甜到发腻掺杂一些寓言或传说或国际大牌的爱情故事,像蛀虫一样令人咬牙切齿。
毫无疑问,这座城于刊物这方面很匮乏,新华书店里的书不堪入目,报刊亭里的杂志令人发指。但是,必须要选择。
最后,我买了一本《故事会》作为公交车的情感读物。我欢天喜地地拿着《故事会》。我想起小学时躺在床上边看《故事会》边挖鼻孔的幸福时光。
网上已没有什么好看的帖子。广告,四处都是广告的天下。
淘宝,淘来的一堆东西自己都不忍再看第二眼。
浮云。不给力。
我的衣物大多为暗色。义岭说道“穿衣服能不能不要这样低调,害怕别人认出你么?”。以前有过一件绿色毛衣,好像一片茵茵青草地。这一件,完全是因为被标签上的某行小字:颜色:粉笔绿。
我想起曾经给小学生代课讲词汇的“形象色彩”。我举例道,例如很多关于色素的词就很美,像柠檬黄、日落黄、夕阳红、西瓜红等。
没有人响应。前排的学生一脸茫然地看着我,后排的学生睡觉,中间的学生或者自学,或者睡觉,或者茫然。
那刻,我忽然有种茕茕孑立的苍茫感。
他们怎么知道,我多么钟爱那些5毛钱一袋的麻辣食品,某次,吃完之后我翻过包装袋看配料,其中就有“日落黄”“柠檬黄”“夕阳红”等等这些形象色彩盎然的词语。
那天击中我的亦是那个“粉笔绿”。我想起小学时多么喜爱粉笔,尤其是彩色粉笔。班里的粉笔由当天值日生看管,想偷拿一根就是痴心妄想。后来不知怎地我忽然有了几只粉笔,而且各色俱全,其中就有绿粉笔。记得绿粉笔分为墨绿色和浅绿色。那些都是我视若珍宝的珍稀品,收藏了很久,舍不得用。
粉笔绿。
就是这样了。还是不时要去吃味道浓厚的麻辣串,还是要边抱怨边学习,,还是要为小小的字琢磨着,还是要在考试中与老师斗智斗勇,哦,考完了,无所谓了。还是要在照相的时候做鬼脸,还是要和义岭为每件小事争论不休,还是要买公交读物,还是要期盼下大雨。
还是要与这座城,这些人相依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