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我无法用其它形式写出来,只能用这样的一种自己所思所想的方式写出来,我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把她写出来了,不过,无论如何也好,这是我一直想写的,因为,美云姐的故事,一直在我心里放着,一直没有以文字的方式写出来,如今也只能如此说说,以解心中一片想说的冲动。
天怜
伯父的一生也算是走完了,他这悲剧的人生也算是走完了,去到医院的时候,他已经不认得我们了,甚至连他的儿子孙子们也不认得了,只是在呐呐自语,似乎在说些什么,问非所答。想是凄然,没有了思想,这一人生也就走完了,不管他的生命是否还是存在。伯父这一生是悲剧的,似乎在这样的一个年代里,他还是如此的悲剧,是真的难以表达心中的酸楚。我无语,我没有过多的安慰的语言,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不知自己还能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只是心在感慨,感慨伯父一生的凄悲人生。感慨她女儿美云姐的半生的凄悲人生。当我们提起堂姐美云的时候,他忽然精神起来了,美云,美云,呐呐自语的说着,似乎是记得,又似乎不记得,只是眼晴有着某种清晰而又模糊的一些记忆。堂弟说,已通知美云姐回来了,说是父亲病重,想是马上就回来。想起美云姐,我回忆到当年的一切。
美云姐是品学兼优,勤劳善良的,但是是什么导致她走到今天这一步,如此让人酸楚的人生。想起了当年,学校都以她为傍样,像她一样好好学习,想起了妈妈对我们的教诲,要跟着美云姐好好学。那时,在我们的眼里,她就是我们学习的傍样,最好的姐姐,每天她带我们一起上学,放学。还记得,学校开会,奖永远有她的份,还记得那学校主任赞扬她的抑扬顿挫的词语。我想,这些都是她一生的骄傲,一生最美的回忆。
美云姐家很穷,穷得很可怜,当年,在那封闭的穷乡僻壤,或许每家都很穷,每家都穷得很可怜,我们家似乎也穷得很糟糕,只记得,每家都是在过时过节或每月一天的日子里才会有肉吃,我想是很穷的,穷得不得了的。我已经不记得那种穷的情景了,我只知道那种穷已经深入心里,就是穷得连肉也没得吃的穷。学费总是要拖了拖等庄稼有收成了再交。但美云姐家的穷是透着一些悲凉的。伯父是一个不爱说话的人,永远是沉闷的,家里穷,又不善言词,是沉闷的,所以一直没有成家,后经人介绍,娶了一个有智障,村里人叫她疯子的女人为妻,那一愣一愣的眼神,我似乎也曾经害怕过。伯娘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两个儿子都是带着口吃,说话不清,并不爱说话、沉闷,似乎没有多大的欢声笑语。只有美云姐是活泼的,而生活的困难又让她从小懂事,背负太多的重任。
美云姐辍学了,她哭了,那晚她哭得好伤心,但并没有吵闹,只是一直在抹眼泪,我也跟着哭了。那时,美云姐和我们姐妹睡一房间,因为她家穷得连她睡的地方也没有了,妈妈只好让她过来和我们姐妹一起睡。刚升初中的我,是我不能想像的,觉得像美云姐学习这么好的学生,是不可能辍学的,一定会读下去,因为父母也说过,像我们这样的穷苦人家的孩子,只有把书读好了,才会有出头之日的。所以这是我们唯一的希望,是不会轻易放弃的。但现实并不是我们小孩所想的。接下来的几天,学校的老师来了,又走了,过了几天,校主任也来了,又走了。美云姐辍学,无法挽回,成了事实。
美云姐背着行礼走了,她到小城的酒店里当了服务生,说是有了工资,可以养家了。美云姐似乎接受了现实,虽然还会羡慕着学校的学子们,但似乎也能高兴了起来。也就这样过了两三个年头,美云姐家的生活,似乎也有了些起色,虽然伯父是纳言的,沉闷的,但必竟是有点墨水的人,所以伯父被当选了计生办的小干部,虽然不是很讨好的差事,但相对来说也算是个有点差事的人。
就在那些日子,美云姐恋爱了,带了个叫阿俊的大男孩回来,很帅,也很精神。我们都笑了,美云姐似乎也笑得很开心,大男孩买了很多好吃的分给了我们这几个叫做姐妹的享着口福。那些日子,看着美云姐是幸福的,快乐的。可是,只有一个人不高兴,那就是伯父。后来才知道,伯父说那个叫阿俊的大男孩的家太远了,远得无法接受,把女儿嫁给了他就是等于没有了这个女儿。于是极力的反对,这是我们那时很难想像的思想。
美云姐,私奔了,跟那个大男孩私奔了,这消息,在村子里炸开了,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这是不可想象的事,一时间,村里的人都在议论着这件事,在议论着这不可思议的事。而我却在偷着乐,似乎自己也觉得爱情是最伟大的一件事,得追求。美云姐留了一封信,伯父看了,气得随手扔了,堂弟捡起偷偷拿给我看,如今想来内容也忘了一干二净,只记得是些不孝,不能两全其美的话。写得情深,让人泪下。
伯父气炸了,不久中了风,一病不起,差事也丢掉了。美云姐回来了,她不得不回来,因为这里有她需要照顾的家。一个病了的父亲,一个疯了的母亲,两个不善言词的弟弟。她必需回来,她丢不掉。这是她的责任。
美云姐回来后,不再爱说话了,变了,变得什么都不提了,只是默默的。
美云姐又回酒店里当服务生了,家里,工作,两边照顾着,只是不再谈什么,也不爱说话了,就这样过了一年。
因为要忙着学习,美云姐也很少回来,我们很少接触了。直到有一天,村里的人都在议论着,说美云姐跟了个有妇之夫的酒店老板,想着那些是与非,我直接找到了美云姐,似乎只想问个究竟。
来到美云姐租住的地方,我们竟也生疏了一点,客气的说了一些家常。但似乎仍是关心着的姐妹,我直接问了,村里人议论的事,是不是真的,她没有说话,只说,不用知道太多,你还小,不懂。就这样,一句不懂,就被打发了,我还想问下去,但看到她别过脸去,似乎在流泪,我也不再说什么了,只说,好好照顾自己,为自己着想多一点。我不知自己还能说什么,或许,我真的不懂。
美云姐似乎越来越少回家了,似乎只管往家里寄钱了而已,两个弟弟也长大了,出来工作了。而我也踏上了北方的列车,开始了我四年的求学生活。月台上,我们也只是深深的拥抱了一下,互相叮嘱着大家要照顾好自己。这一别也是四年,其间也有一两封信的来往,也没有太多的信息。
许久没有美云姐信息了,突然有一天,村里又像是炸开了药似的,我不知道,小城到村里的信息怎么可以传得这么快,说是美云姐和那酒店老板生了一个儿子,没名没份的。妈妈急了,为这个不争气的侄女自个儿痛骂了一顿,然后嘱咐,无论如何一定要找到美云姐,我有话跟她说,而且你要劝劝她。务必一定要把孩子送人了,然后找个人家嫁了,好好过日子。劝了她多久,不能这样,还是不听,结果出大事了。
我辗转找到了当年的玩伴,问她美云姐的下落,终于知道她的住处了,当美云姐见到我时,是一片的惊喜,似乎是见着了好久不见的家人一样,孩子在摇篮里睡着了,很可爱。她给我道来了他的可爱。看着小孩的可爱,我不知道说什么好。那天,我们都哭了,为的就是她怎么可以这样做,怎么可以这样残忍对待自己的人生, 她说,我现在能做的,就是和这个孩子过一生,我不能抛弃他, 我不舍得抛弃他。看着那可爱的小孩,我已无话可说了。我能做的只是陪她好好哭一场。
就这样,美云姐,与那个男人断了联系,带着她的孩子,去了另一个城市开始了她与她儿子相依为命的生活。十几年过去了,她没有再嫁,做了一个单亲妈妈,偶尔回来看望一下家人,又很快的回去那个没有伤痛的城市。好几年没有见了,我不知道她过得怎样。我一直在想,以美云姐的性格,她似乎不应该这样过,她应该过得更好。我不知道,是什么让她选择这条让她如此艰难的路。
医院的病人都睡了,静静的,看着伯父年纪不大却因为生活折腾而苍老的脸,如今像个痴呆的人似的没有了思想,想起了美云姐的前半生,泪一片凄然。
妹轻轻的说,姐,伯父睡了,我们回去吧。嘱咐了堂弟好好照顾。 一路上无语,只深深陷入感慨当中。
第二天晚上,电话铃响了,一个熟悉声音透了进来,美云姐,是的,是我,美云姐,我回来了,刚看望了我爸爸。想是约你出来坐坐。好,于是我们约好了地点,见了个面。
美云姐开朗了很多,谈起小孩,眉飞色舞,看来挺不错的,是的,他学习很好。也不用我怎样担心。我现在刚开了一间汽车配件批发部,刚上了轨道,生活一切都很好。哗,美云姐,太好了,终于熬出头了。哟,还用说,熬了十几年了,现在才拥有自己的小事业,也不知道我当初熬得多苦,带着小孩,只能在幼儿园里做阿姨的工作,一直到小孩读小学,才可以慢慢接触其它行业。做的也是苦工,钱也不敢乱花,就想攒点钱,以后做点什么小生意,你以为这么容易啊。最后发现了现在这个生意,做这个生意也不是很容易,要替入大批发城去了解,去摸透,连续两年去面试,才免强见了个打杂的职位。不过,打杂这个职位让我更容易了解这行,在那摸透了来路,现在终于自己开了一间了。现在只是想着怎样好好打理了。所以超好。听着美云姐说着这些,心里真的很高兴,所有之前的郁闷都没有了,因为她把自己生活得很好。
这个就是美云姐,一生都在和命运抗争,而命运又是现实的。不管怎样,我们要做的,只能积极的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