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爷年轻时曾是大户人家(解放时划为地主)的“掌柜的”,在当地也算威震一方的风云人物。
解放前,外爷竭心尽力操持家务,使家境犹如开花的芝麻节节飚窜。几年下来,光耕作的土地已达近二百亩。不得已,雇了五六个伙计常年耕种。外爷出外收账、跑“外交”,兼做生意,忙得几乎脚不沾地。
解放那年,外爷家的家产几乎全被没收——一库房粮食、一库房粉条,都充当了解放大军的军粮。家里其它没来得及转移的值钱东西全都充公。就连长年居住的大堡子,也被强迫搬离。仓促埋在滴水檐下的银元日后资助了新的“主人”。
解放后,历次政治运动都少不了外爷,要么批斗;要么陪绑。好多年他都是队里管制的对象。无数次批斗——残酷斗争、无情打击。一溜串斗争对象被五花大绑,接受革命群众的“再教育”——声讨、呵斥、驾“土飞机”、油桶上罚站甚至遭受毒打,都是家常便饭。好在老天爷庇佑,有好几次侥幸“逃脱”——快轮到肉体惩罚外爷时,老天突然“变脸”,雷阵雨及时“救驾”。一时间,风雨大作,众人作鸟兽散。批斗会不了了之。而对于在批斗会上曾庇护过他的好心人,外爷总是时常念叨:那人确实是个好人!
外爷饭量好,一顿四碗不在话下;膂力过人,干力气活轻松自如。一次他吆牲口驮粪,一骡驹子调皮捣蛋,不听使唤。一气之下,外爷抓起骡驹子鬃毛,将其摔倒在地,这才制服了它。为此,队里专门开会批判了他……
外爷走路健步如飞,年轻时经常出门,练就了他的腿功。一二十里路对他来说就是“小菜一碟”。他常说:两步路,刚展腿就到。一点都不费事。外爷说话办事干脆、麻利。每次到我家来,说走就走——“腾”地从炕上跳下来,穿鞋即走。无论家人如何挽留,他都不再停留。
外爷年轻时做过生意,眼界开阔,遇事能想开——当年无休无止的批斗会,有人忍受不了一死了之;有人远走异乡、隐姓埋名以求躲避。而作为老“运动员”的外爷却不躲不藏,泰然处之。他经常说:没事不惹事;有事不躲事!怕它怎的!
外爷是个闲不住的人。年轻时自不必说。七十多岁了,还闲不住,农忙干农活,农闲扫填炕(树叶、干枯的草皮之类的用来烧炕的燃料)、拾粪。一旦清闲下来,就觉浑身不舒坦……
外爷的一生,是大起大落的一生,是辉煌又屈辱的一生,更是人情练达、世事洞明的一生。他的一生,是特定时代大户人家“掌柜的”命运的缩影……
2010、1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