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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炉夜话

  北方的冬天,是寒冷而又漫长的。日复一日,每天早上,极不情愿地从自己暖和的被窝中起床,然后裹上厚重的衣服,里三层,外三层都被捂得严严实实,从下往上,棉鞋、棉裤、棉衣、棉帽一应俱全,只留两个透气的地方,那便是鼻孔与眼睛所在的地方,往自己的书包里塞上一个刚烤熟,冒着那热乎乎白气还泛着香味的大红薯,抱着一个刚注上热水的热水袋来上学。

  

  夜晚的黑暗还没有散尽,北风呼呼地吹着,雪花伴着北风,向你蜂拥而来,让你睁不开眼,眼睛愣是眯成了一条缝,从鼻孔里蹿出来的热气一见到外面的空气瞬时变成了冷雾,被风这么一刮,马上无影无踪了。

  

  这是我童年时的冬天,它给我的记忆是刻骨铭心的。

  

  刻骨铭心的是寒冷,那个时候的冬天,简直太漫长了,陪伴我的,只有那孤寂而漫长的黑夜,还有那正方形的火炉,还有父亲那温馨的神话。

  

  我们家的火炉,炉面是正方形的形状,都刷上了红漆,炉身则是圆柱的形状,是空心的,是烧煤、柴禾的地方,通体都用红漆包围着,远远看上去,就像还未把盖头揭下来的新娘,秀气、好看极了。

  

  火炉永远是我心中最亲切的记忆。冬天一到,火炉就被点燃,它就像冬夜的守护神一样,每天都要眨着眼睛释放温暖,一直到次年的三月,春天姗姗来临时,火炉才能熄灭。

  

  火炉是会唱歌的,每当父亲把干柴放进火炉的肚子时,火炉总会“劈啪”地唱起歌来,而且你喂给火炉越多的“食物”,火炉就会越发的唱起“劈啪歌”来报答你,在寒冷而又漫长的冬天,这种特有的“劈啪歌”,总能带给人一种异常温馨的感觉。

  

  记得那个时候的冬天,特别寒冷,我家前面的小河,都结了一层厚厚的冰,树木都披上了一层银装,屋顶上裹了一层白裘,大地被雪花装饰得像是铺了一层白色的地毯,周身一身雪白,特别美丽。那个时候,由于冬天是用电高峰期,我家经常停电,冬天又黑的特别早,我们吃过饭,一家人就搬着小板凳,围聚在火炉旁,借着炉火那微弱的火光,一边喝茶一边听父亲讲那神话故事。现在想起来都感觉特浪漫,特美!火炉的“歌声”映衬着父亲讲的神话故事,就像是故事的配乐,伴随着故事,不紧不慢,非常有规律的循依着父亲所讲的神话故事,有着一种独特的味道,像是父亲那双温暖的大手,总能给予我一种亲切的温暖。

  

  父亲所讲的故事,大多数都是神话故事,到现在,我依然非常清晰的记得父亲所讲的故事,甚至还有当时讲神话故事的场面,我都历历在目,仿佛就跟昨天刚发生的事情一样。

  

  记忆中,父亲讲的故事总是那么神秘。什么赶考的秀才在夜晚的花园中遇见花神,花神护佑秀才,使他中了状元;什么年画中的姑娘每天从画中下来,为贫穷的小伙子做饭;什么一对无儿无女的老人在晚年种菜时,收获了一个大冬瓜,里面竟然蹦出了一个活泼的男娃娃。听着这样的神话故事,使寒冬变得温暖,使黑暗变得光明。当然,父亲也给我讲了一些恐怖的神话故事,比如借尸还魂,狐仙害人之类的恐怖神话故事,当时的场面我都记忆犹新。

  

  只见父亲一声紧一声慢地讲着,火炉的“劈啪歌”仍在耳畔回旋,如果父亲讲的是恐怖神话故事,“劈啪歌”就不在那么动听,而是“呜呜”的,像是嫠妇那幽怨的哭声,一颤一颤地,不时的敲响着我的心扉。讲到关键处,父亲特意留给我们一个神秘的悬念,让我特有一个想象的空间,回味无穷。这时,父亲又加快了讲故事的语调,在“劈啪歌”的映衬下,迅速地说出故事的真相。听得我头皮发麻,有一段时间都害了“恐吓症”,晚上都不敢起夜,都不敢单独去上厕所,觉得自己身边到处都充满了鬼神,自己是生活在一个鬼神的世界里。可是我还是抵挡不住父亲那神秘的神话,即使是恐怖的神话故事,自己也硬着头皮听了下去。父亲的神话故事总也讲不完,父亲的神话故事总有着一种独特的魅力吸引着我,像是久旱干裂的大地期盼那清冽甘甜的泉水,刚播下的种子期盼那温暖明媚的阳光,身在异乡的游子期盼故乡家人亲切的召唤,身处高楼的妇人望着远方,期盼自己心上人归来一样。

  

  当然,光明是比黑暗强大的,这些恐怖神话的结局,总会蹦出一个孙悟空似的圣人,能够清除妖孽,惩恶扬善。可以这么说,我最早的文学启蒙就是父亲的这些神话故事

  

  也许是因为神话的滋养,我记忆中的房屋、牛栏、猪舍、菜园、坟茔、山川河流、日月星辰等等,它们无一不沾染上了神话的色彩和气韵,我笔下的人物也无法逃脱它们的笼罩,我所理解活生生的人,不是庸常所指按现实规律生活的人,而是被神灵之光包围的人。

  

  父亲所讲的神话将会成为我心中永恒的记忆,这种记忆始终有火炉“劈啪歌”的陪伴,它们俩是那么和谐,相配在一起,甚至还有些诗意呢!

  

  尽管我如此热衷于神话,但我也迫切感觉到它们正日渐委顿和失传。因为生活正变得越来越疲塌、琐碎、庸碌和公式化。人得想象力也相对变得老化和平淡。往日的“围炉夜话”也渐渐消失,我感觉到非常的惶恐与不安,取而代之的是摩天大楼、跨海铁路、高速公路、汽车、电脑、电话……有人就发出疑问——这个世界还需要神话吗?

  

  当然!这个世界仍需要神话,我们所受的教育,使我们对科学产生了无比的信赖。我们可能没有听见祖辈们给我们讲的神话故事,当然这些神话故事也不可能钓起我们的胃口,你可能会觉得很幼稚,这些神话故事远不及当下一些时髦的流行读物一样富有吸引力。我们这一代人,既没有了听神话的环境,也没有受过神话的情怀了,我们丧失了与另一个世界沟通的可能性!

  

  对我来讲,围炉夜话始终在我的记忆中留有一扇独特的记忆,永不磨灭,它是寒冷的冬天中一段刻骨铭心的记忆。

  

  神话是伴着幽幽的炉火蓬勃出现的,有时听着父亲讲的神话故事火炉中的劈柴的燃烧响声就会把我吓的浑身悚然一抖,觉得被炉火映照的墙面上鬼影憧憧。这时候,我们就应该切记那团炉火,那正是神话的魅力所在,那是神话特有的生动、传神、洗练,它充满了对人世间生死情爱的关照,具有悲天悯人的情怀。

  

  现在想起来,我非常感激我的父亲他让我在童年时期能有大自然、神话有那么亲密的接触,让寒冷的冬日那种神话的苍凉与壮美注入我幼小的心灵,滋润着我。这时,我又听见了火炉的“劈啪歌”,火炉就是在童年漫长的冬日日复一日的为我唱歌,不知疲倦。虽然我现在已经是高中生,不再有童年生活中“围炉夜话”的美好的生活,但我常忆起火炉,神话的影子就会悄然浮现,我永远不会忘记火炉的歌声与那苍凉的神话,它那特有的魅力将在我心中永远不会消逝。

  

  听,火炉的“劈啪歌”又在耳畔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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