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城街道的拐角处,经常可以看见一个清瘦的老人坐在自制的小皮凳上闭目养神。在他面前摆着一盘象棋残局,也就那么七八个子,在棋盘上纵横交错地排列着,却吸引许多人在那里驻足观看。赌注不高,两元钱。执黑便后走,执红便先走,任由选择,但必须遵守棋场的老规矩:不准悔棋。常有技痒的棋客蹲下身子与老人对弈,有时明明就要赢了,可不知怎么的,三下五除二,老人就把对方逼得走投无路,缴械投降。棋客便扫兴地扔过两元钱,蔫蔫地走了。也有固执的棋客,红子黑子反复试过,考虑周密,步步紧逼。可老人依然是心平气和,处乱不惊,最终化险为夷。周围的看客们也就不约而同地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我对象棋残局谈不上研究,但老人下棋时我总是兴致勃勃地在那里观看。倒不是棋局吸引我,而是老人那种云淡风清的神情,那种坦然自若的态度常常让我想起一个人。
那是我在老家时的一个邻居,我称他王伯。年轻的时候,王伯也曾风光过一阵。八十年代,王伯就有了自己的解放卡车,天南地北地跑运输,钱也是哗哗地胀满了口袋。后来发生了一场严重的车祸,一夜之间,王伯倾家荡产,好在自己没受什么伤。那时乡邻都以为王伯就此倒下去了,毕竟是四十多岁的人了。可过了两天,王伯就缠着纱布出现在建筑工地,打起了零工。日子也就这么捱过来了。等到积攒了一些本钱,王伯就不顾家人和乡邻的劝阻,买回来三百多只小鸡,沿房子砌了一长排鸡舍,很是壮观。那些天,王伯就常站在鸡舍前,大把大把地撒着小米,幸福地看着小鸡涌过来啄食。那时养鸡业刚刚兴起,防疫知识缺乏,王伯的鸡也就在一个月之后成群成群地倒下了。王伯在家里足足睡了三天,再出家门的时候瘦得像根草,眼神痴痴地,令乡邻们叹息不止。等我再回去的时候,王伯开始骑着三轮车收起了破烂,日子过得辛苦,却也丰衣足食。再后来,三轮就换成电动的了。每天傍晚,王伯且歌且行地收工回家,总是在门口摆几碟菜,倒一杯酒,乐滋滋地品尝着,那满足的神情让人忘记了他身上所有的伤痕。也让我生出一种持久的感动。
当人生以一盘棋的方式呈现在我们面前的时候,刚开始我们总是气势汹汹,左冲右突。几个回合下来,棋盘中就所剩无几了。其实,认真思量,当我们开始察觉到生命之可贵的时候,生命更多地是以一种残局的形式出现的,能够让我们周旋的也就是那么几颗有限的棋子。要想在这盘棋中稳操胜券,非镇定自如大智大勇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