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农村插队的年龄正是该上学读书的时候,可命运却安排我在农村绣地球。无学可上却压制不了我读书的欲望。当时稍有品位的书都是“毒草”,不准读。我有幸得到了几本“毒草”,偷偷地读。物质生活很苦,可读这些“毒草”时却感到喝了蜜一样的甜。我陶醉其中,乐而忘忧。我读了《红岩》、《苦菜花》、《红日》等长篇小说,尤其读《红岩》收益最大。
我先把《红岩》通读了一遍,后来对里面最有兴趣的章节便反复读,乃至能背诵。比如成岗和妹妹成瑶在家中闹别扭那一节——成瑶把《挺进报》带回家,她不知道就是成岗在印《挺进报》,成岗怕暴露自己的秘密,责怪妹妹冒失。两人开始站在阳台上交谈还挺热乎乎的。面前是嘉陵江,“夕阳斜照着流水,碧绿的江面上摇曳着耀眼的金光”,我到现在都记得书中这两句富有诗情画意的环境描写。再比如成岗被捕后,李敬原约成瑶在公园会见那一节也写得好,李敬原开始不讲话,过了好大一会儿才问成瑶:“你相信自己是勇敢的吗”,这句话作为这次交谈的开头多么别致啊!还有许云峰和成岗受审那一段,读得我荡气回肠。那激情洋溢、充满豪迈气概的语言,真让人拍案叫绝。至于江姐上华蓥山以及她就义前的描写,我曾多次为之感动下泪。可以说《红岩》对我的影响直到至今,我后来写作水平有所提高不能不感谢《红岩》
那时我在乡下或回城到朋友家玩,很注意人家家里的书,看到好书便开口借,那些人家似乎不把书当宝贝,很爽快的同意借给我,也不向我索还,我便替他们收藏至今。那些书真是宝贝呀,现在有钱也买不到。比如中共中央九评苏共中央公开信,尽管里面的观点现在读来有争论,但里面的立论驳论不能不叫你佩服,似乎句句有理,论述的严密性真是针戳不进水泼不进,而且语言好,虽然它们是议论文,但我当作文学作品一样的品味。每一评的题目我都很欣赏,简洁、醒目、概括力强。最后一评中“向共产主义发展”的几个排比段落,我读了不知多少遍,越看越评出味道。这对我以后写议论文作用不小,可以说我会写议论文就是跟九评学的。当时我还借到了《红楼梦》,第一遍读没兴趣,硬着头皮看了几页,不很懂,人家又催着要还书,便匆匆给了他。过了两年,又一个朋友借给了我,我继续读。因为那时毛泽东对《红楼梦》评价很高,推荐人们读《红楼梦》。我就想:这肯定是一本艺术价值很高的书。这回读终于读出点名堂来了。首先我品出了《红楼梦》语言生动,富有生活气息,人物讲话如见其人如闻其声。如“刘姥姥一进大观园”那一节,我读得捧腹大笑,算是领悟到文中的妙处;其次我感到《红楼梦》内容丰富,涉及面广,作者曹雪芹似乎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我对他很佩服。不过由于我当时只有初中二年级的水平,书中的诗词绝大部分我读不懂,便感到烦。后来搞到了一本《红楼梦诗词注译》,再来读这些诗词,才感到其中的美与妙,能够欣赏了。有些诗句我都能背诵。“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这是林黛玉《葬花词》里的诗句,它形象的倾诉了这个大家闺秀当时精神生活的痛苦,使我至今不忘。
记不得当时怎么搞到一本大学语文课本,是上世纪五十年代出版,第一篇课文就是《诗经》里的诗,“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是第一次与我见面,我知道了这是描写爱情的诗句。这本语文课本还节选了〈〈左传〉〉〈〈史记〉〉〈〈国语〉〉等古代名著的文章,我看不懂,便查我上初中时学校发的词典,查一个字一个字的意思,记在书上。当时无意识做这件事,现在想来这便是自学古文。为此,我知道了晋文公重耳的故事,知道了荆轲刺秦王“风啸啸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知道了“长铗归来兮食无鱼”的来历等等。为不懂〈〈史记〉〉中的“窃钩者诛,窃国者侯”,我请教了多人,最后从村庄中正在监督改造的“牛鬼蛇神”口中获得了答案,他大学学历,当过中学语文教师,后来不知什么事成了反革命。他告诉我就是“偷铁钩子的人被杀头,偷国家大权的人做了大官”,反映了当时社会不公平,法律不公正。读这些书后来对我78年自学参加高考起了很大作用。因为我自学迎高考时间紧,主要自学数学要花很大功夫,来不及自学语文,全凭原来的基础参加语文考试,而原来的语文基础特别是古文基础就是这时打下的。高考语文我考了60多分,及格了,这在当时还是不错的,因为78年高考语文不及格的人太多太多。
插队读书的日子还真值得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