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野菜的情感,我像许多我这个年龄以上的人一样,是刻骨铭心的。它曾经在我们的生命中扮演过主食或相当于主食的地位的,那是一个时代的特征和无奈,也是我们生命中百味交集的沉甸甸的思索。
童年的野菜似乎永远没有穷尽,也许天怜人间,每年春天,村外的坡里就一片绿盈盈,各种各样的野菜竞相来到田间和沟渠,细嫩嫩、鲜美美,在等待着人们的采摘。豆角酸、曲曲菜、羊角菜、辣辣菜等,把它们随手采下,抖落一下上面的泥土,就可直接食用的;有的菜,如龙须菜、篷子菜等,还需要用开水煮一下,撸干水,拌上点油和盐,就味色俱佳了;还有的菜,如青青菜、坝子草等,可以用来榨成“菜豆腐”,或者用来掺上点玉米面蒸成馒头,也是一家人享用的饭食。对孩子们来说,虽涩味犹存,但没有人抱怨和嫌弃。人们对野菜的感激是埋藏在心底的,它是大家在青黄不接时上天救济人间的无可选择的“救命的食粮”。
为了能够采到最多最鲜的野菜,每天放学后,小伙伴们就不约而同地到坡里割野菜。当我为找野菜独自一人来到一条水深的沟渠时,我很高兴发现了那儿长满了鲜嫩嫩的野菜,特别是挺拔在水面上的坝子菜,更是一种诱惑。我惊喜地脱掉鞋子,挽起裤腿,飞快地采摘起来。不一会儿,斗大的筐子已快满了。正当我伸手捞一株又高又嫩的菜叶时,一不小心,连人带筐一起溜滑到水里,一口水顿时呛到我嘴里。水刚没到脖子,我会游泳,自然不怕。但恰恰在那时我的小腿抽筋了,一时间疼痛难忍,我只要一动,腿就抽得更厉害,我不得不往水边一点一点地挪,我几乎没能力站立的。我每挪一步,就必须死死地抓紧韧性强的芦草,靠它给我力气,带动我的下半身满满地挪到岸上。
等我用尽全力到了岸上时,我双腿几乎都僵直了。我躺在那儿,静静地等自己缓过来,看着我的筐子在水里翻了个,野菜也慢慢撒落出来,在水中开始下沉,不知不觉我眼泪滚落下来。我恢复好后,又重新把掉在水中的野菜打捞了一下,装好筐子,就回家了。那件事,我一直没跟父母说,我知道他们需要的不是这个。
因为那一次,我对野菜的情感就上升到了一种不可言状的地步,而那是我尘封起的秘密。
时光走过了艰辛,心灵印痕在了岁月。漫步今日的田间,我竟再也难发现像昔日的野菜铺满大地的情景。它们都到哪儿去了呢?是环境污染灭失掉了它们,还是我们命运里就该有那一段血脉相连般的尘缘匆匆而去?我在野菜稀稀的土地上采起几叶鲜嫩的羊角菜,送入口中,咀嚼起来,涩涩中透着甜甜。
五岁的儿子见状,以为我吃的好东西,就问我吃的是什么,我说是很好吃的野菜。儿子说也要吃,我把最嫩的一片放入他的口中,没想到,他只嚼了一下,就吐了出来:“不好吃,闹死人了。”
看到儿子皱着眉头,不停吐着余味的样子,我心里涌起了万千感慨,悠长悠长的,穿透了时空,竟无处停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