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梧桐下的石椅上出神,天空是空洞的白,缺了颜色,缺了灵动。已立过秋了,可身边却没有枯黄的落叶,相反触目的却是欲滴的青色,她来到这里的第一个秋就赶上了桂花蒸。
上大学了,这是她在亚热带的第一个秋,她奇怪为什么这里的秋天会没有风,她奇怪为什么这里的树叶在秋天竟不会枯黄,她忍不住流泪了,可泪水只让她觉得这里的秋天又热又湿。她要写信将这不明白的为什么告诉母亲。写信时她仿佛又听到了母亲的千叮咛万嘱咐,听到了自己硬哽的声音:“妈妈,我走了。”走了……哦!妈妈……她扑在桌子上哭了起来,眼泪止不住地滑落着,顺着她的脸庞。她不喜欢哭,怕自己一哭就是个没完没了。她没有拿出纸巾去揩拭眼泪,因为她觉得那是罪证。让自己悄悄地哭一场吧,不留痕迹,不留余味,就在这一刻。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习惯了午后坐在梧桐下的石椅上,最早也应该是上大学后的事了,她确定她在家乡时她就没有这个习惯。路边的行人渐多了,是去食堂打饭的。她准备回去了,回到那用蚊帐隔开的世界。
抬起头扭了扭脖子,阳日已衔着西山了。忽然地,她发觉对过的石椅上有个青年在看着她,并且似乎有一段时间了。她肯定不认识他,她开始慌乱起来,不知该怎么和他打招呼。他走了过来,在她的身边坐下了。她觉得有点窘,下意识地低下了头。她怕她看清她的脸、她的眼睛,虽然额前的刘海已经把她的眼睛与这世界隔开了。
“你好象比较喜欢这里的环境,我发觉你经常坐在这里。”他终于开了口。
她没有说话,说什么呢,和一个陌生人!突然,她开始高兴起来,可随即又觉得这高兴未免滑稽,一个陌生人就让她快乐了吗?她看了他一眼,棱廓分明,他应是个善良的男孩。
接下来,他们说了很多,然而她却一一地记了下来,哪怕是一个字,甚或是一个句号。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她需要朋友,他可以吗?然而他不过是一个陌生人。但就凭他肯坐下来听她说话,凭他对她心情的理解,就足以进入她的生命了。她忽然冲动地想问他,问他为什么来这里,问他为什么要在这里注视着她,问他她来到这里难道只是为了遇到他……可她什么也没问,他们不过是萍水相逢,他们甚至只是互相连姓名都不知道的陌生人。
天已黑得深了,该是回去的时候了,她觉得这一刻是那么地值得留恋。她的声音低哑了起来,“很高兴能遇到你,我想我要回去了。”说完,头也不回地一径跑到宿舍。然而她知道她自己是哭了。她恨自己,为什么要逃避呢?她觉得自己太寂寞了,她需要朋友,她需要快乐……她踉跄地爬上楼梯,跑到阳台上,她要看她是否跟了来,看看这宿舍外的广场上是否有他。可她跑到太快了,他没跟上吗?她大哭了起来,天地间的一切都黯淡下去了,然而那晶莹的泪水足以照亮整个生命。
那是一个短暂的相逢。以后她没有再遇到他,于是,一切都结束了,可是那片刻的理解足够让她回味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