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灯光,暧昧的人群。
你手执茶杯径直向我走来。毫不客气地在对面坐下,直直的目光幽幽地望着我,表情无限暧昧地说:“你喝茶的姿势很优美,尽管你的目光很阴鹜。有人这样告诉过你吗?”于是我开始嗤嗤地笑。
“我是你第几个这样赞美的女人?”我低头把玩着手中的茶杯,漫不经心地问。
“第N个吧,”你也开始微微地笑。
“你很诚实”,我直言。
“是坦率”,你马上纠正我用词不当。
我无所谓地耸耸肩,不再言语。
“我观察你好久了,一个年轻的单身女子,静静地坐在这里品茶,影子里写满了孤寂。是在怀念故事还是在制造故事?”你一针见血地说。
“先生好眼力,看来身手不凡啊”,我抬了下眼皮,挑衅地说。
你不再反击,端起桌上的茶壶看了一下,顺口说出:“喜欢乌龙?爱喝乌龙茶的女人一定是意味深长的女人。”于是我又开始轻笑。
这样的夜,这样冷清的茶馆,有个人陪伴说说话,到也不是什么坏事。更何况从他的言谈举止看来,道也是个水平相当的对手,而且,我必须承认,他并不是一个让人讨厌的男人。
“你现在可以理直气壮地坐我对面了。”我如是地说。
“通过检验了?我是不是还要对你的恩赐感恩戴德?”你针锋相对。
“和一个女人锱珠必较的男人可不是什么高尚的男人”,我反唇相讥。
“哦,”你一怔,吐了一个优雅的烟圈,声音很低却十分坚定地说:“你可真是一个伶牙俐齿的女人,好,我投降。”你学着我的样子耸耸肩,深邃的目光直视我。
我是最见不得别人好话的人,往往是以牙还牙,见对方服输了,自己毕露的锋芒也赶紧收敛起来。
“握手吧,为了言和。”我伸出纤细而冰冷的手。
那只手被你狠狠地握了一下,疼得我的眼泪将要出来。这种感觉,就象当年的雪,那是分别多年后的同学聚会时的再次相见,他们开着我们的玩笑,你喝多了,乔开车把我们分别送回。时隔十年,你依然记得爱好文字的我,记得当年我的文字。当你知道我在某个文学网站写作时,你不停地追问我的网名,被我斩钉截铁地拒绝。车行至你的住处,出于礼节我下来与你道别。在那样凉风习习的夏夜,忽然涌起一种此去经年,便是良辰美景虚设的凄凉。你用力拉住我的手,重重地一握,不再回头大步地走了进去。我呆呆地望着你渐行渐远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感到被你握碎的不是自己的手,而是我那颗善感的心。
今晚坐在我对面的这个陌生男人,棱角分明、面容清癯的脸,颇有些雪当年的味道。就连一个礼节性的握手,都与雪出奇地相似,难怪会让我想起他。难道这是雪的影子时刻追随着我,让我今生注定在劫难逃?
你轻轻叩击桌面,把我游离的神经拉回来现实。我充满歉意地笑笑,暮然发现你已一改玩世不恭的调侃,变得平静、平和。
“想听故事吗?”你开口问。
“关于你的?”我用充满疑问的目光望了你一眼,然后果断地回答:“不想。”
“哦?”你诧异地扬扬眉,有些吃惊地问“为什么?”
“天下的故事太多了,怎能都听得过来?再说别人的事情,与我何干?现在的我,只关心自己。”我冷冷地说。
“哦”,你情不自禁地皱了下眉头。显然对于我的回答,很是出乎意料。
“那么我们是不是可以聊点什么?”你有些牵强地问。
“呵,”我又开始轻笑。
“谈什么?文学?音乐还是艺术?听起来未免有些附庸风雅,谈情说爱?找不到感觉。不如坐在这里,听着音乐,陪我饮尽这三杯茶,然后分道扬镳,如何?”我目光炯炯,直视着你说。
“既如是,只好舍命陪君子。”你表现出绅士应有的宽容和大度。
这样的夜,一对陌生男女,在清冷的茶社,就这样面对面坐着,静听我特意点的那曲百听不厌的《高山流水》,我的心亦随着曲子的旋律跌宕起伏,汹涌澎湃。
一曲终了,你极为守时地站起身,再次伸出修长的手,“我想我该识时务地离开了,倘若不想惹你讨厌的话。你是一个脸上写满寂寞的女人,安全起见最好不要深夜一个人来这里。祝你好运,再见。”
我机械地伸出手,嘴里重复着再见,你已经拉开门,大步走了出去。
端起刚才倒在杯中的第二道茶,轻轻啜了一口,才发现它已经很凉很凉了。我有些自嘲地摇摇头,唤来侍者买了单,大厅里的时针已经指向午夜,我的确该走了。
拖着长长的影子走在昏黄的路灯下,凉凉的夜风袭来,吹得我清醒了好多。忽然发现,是该与影告别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