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头草。
这名字,真的好。
像一个贞稳,贤淑,润贴,温情的素心女子,不粉饰,不浮华,不虚情,不张扬,那么微末,那么自然,那么随性,那么简朴,就在洪阔寂寥的荒原里,于四季的阳光下,散发着淡淡的人间烟火的味道,袒露着安稳尘世凡俗的平常心。
这样的况味,真惹人爱。我,特喜欢。
这名字,也真的有意味。
塔,叠层而筑,尖顶,多层,是佛教特有的建筑物。
头,是事物的顶端。
在塔的顶端繁衍生息的草,自然就应叫作塔头草了。
嗯,极鲜明。
在亘古沉寂的荒原沼泽里,一层层,一丛丛,一簇簇的各类苔草们,历经三、五、十万年的流光,在旱涝,火烧,奇寒的炼狱里,千万次的生生灭灭,腐腐朽朽,一颗、一粒的,零落成泥。一毫、一厘、一寸的飘浮、沉积,守着岁月,终于,涅槃修成这一滩滩的、一墩墩的草墩子,高出水面,有的十几厘米、有的几十厘米、有的半米,甚至有的一米多高,静息在湿地沼泽中,像林立的塔。
如塔的草墩子的顶端,丛生了一种细长的、柔软的草,繁茂有秩,这就是塔头草了。
光阴汹汹,可,岁月有痕。
无数苔草们的精魂,零落成泥,一层层的,堆积成这塔头草根下的黑土,在碧水蓝天间,静默无言,滋养了一季又一季的草色青青。
一青一黄,荣枯生死的留痕,就是岁月的年轮。
四季流转间,塔头草从容、淡定的走过一生。
冰消雪融时,一场春雨,塔头草就疯狂的青了,鱼戏碧水,万鸟翔空,那青春时光,像一个亭亭的少女,醉在曼妙的梦里,要多舒展就多舒展,要多妩媚就多妩媚,极可人。
夏风缕缕时,艳阳当空,塔头草就肆意的绿了,蝶舞花影,蛙跃莲下,那铅华岁月,像一个婀娜的女子,行在静美的陌上,要多柔情就多柔情,要多欢怡就多欢怡,极迷人。
秋风初起时,一场微凉,塔头草就悄然的黄了,百虫合鸣,枝叶多彩,那初秋气象,像一个成熟的女人,坐在明亮的光下,要多粲然就多粲然,要多稳妥就多稳妥,极醉人。
也湛青过了,也碧绿过了,也金黄过了。
一晃儿,暮秋就来了。
晚秋的风雨,日渐寒凉,就是摧折草木枯朽的---王。
那,枯了就枯了,萎了就萎了,这是命的定数,到了这一季,就是这样的一季了。
塔头草无忧的,无怨的,无伤的,也无争的,寂然的俯向了水面,拥抱着根下的黑土,静待着那寂灭的时光,就快些的来。
一春一秋,一荣一枯,多像一场梦,真的,无惧了,那就这么的过去吧。
深秋时节,塔头草枯枯黄黄的,安稳在夕辉里,磊落,静定,超然,也潜隐的,就埋了心。
来一场洪水吧,淹没了也好。
来一场烈火吧,燃尽了也好。
来一场暴雪吧,覆埋了也好。
塔头草洒脱的等待着冻僵、碎裂、飞散,腐烂。
直至,零落成泥,还梦着那蝶舞鱼欢,那虫鸣花摇,那鸟啼风响,就一一的,化为精魂,再润泽又一季的芳草萋萋,还在春天里欢呼,还在秋光里摇曳,那一簇簇的塔头草,还将是它曾经遥远了的,心梦。
度过这样的光阴,要多纯粹就多纯粹,要多圣洁就多圣洁。
熬过这样的岁月,要多孤独就多孤独,要多沧桑就多沧桑。
这梦一样的过往,多像人生。
暮秋了,我才远道奔赴而来,只为和你遇见,与你相认。
夕阳下,无垠的枯黄。
呃,塔头草。
你青葱韶华时,我没有来。
你翠绿繁盛时,我没有来。
你金黄圆熟时,我没有来。
此时,秋风渐寒,当大地一派苍凉的时候,我才来。
我来迟了,可,我终究还是来了。
来了,就不晚。
遇见了,就好。
在这一季的轮回里,于无涯的枯黄中,我情真意切的和你相认:
低眉。素心。简朴。内敛。寂寥。孤绝。坚忍。静定。超然。妥帖。深情。我,特喜欢。
无惧风雨,无畏荣枯,不念沧桑。我,特喜欢。
这就是你和我———彼此的志趣,彼此的爱恋,彼此的情长,彼此的品格。
这多像苏东坡在风雨中的吟哦:“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呃,好哇,无可惧。
就这一蓑烟雨了。就这一滩风霜雨雪了。
除了这相认,我,别无他求。
好哇,好喽,就此相亲。
那就相濡以沫吧。
那就心有灵犀吧。
塔头草,我在心上,就刻下你的名字。
在有月光的夜晚,我将以你的情思风骨做魂,养心,修身。且,写下我的诗笺,呈给天空,赠阅大地,慰藉心魂。
我更深爱,敬献于你。
写于2014年10月21日,旁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