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死面前,焦虑又算得了什么?
它,没有触摸多久,只是从无人的走廊里走来,打开门坐下,再到另一个房间------这样在一个人暂且可用上一年或几载的空间内移动坐下,没有多久,从二十年前到今天,我就在如此短小的空间内,知道了它。
这样的生活触摸,没有多久,便知道了它。它是谁?只觉得它如火,在左边的肺叶上,在那片肉质的褐色肺叶上飘忽燃烧。也许它也是两棵甘蔗,不去根叶,只是从南到北,几千里外来到中原地区的一个夜色中,遇到一个怪异的人,还是不去根叶,在夜色中拿回家,放在客厅种妆若风景,却是感受它一程程中的风和热,山的气息,土地的气息,风的气息,气息间微微散发却好像不断的热,风和热渐渐散去。
早晨的时候,它尚未过来,我在厨房站桩,然后坐在黎明时分的客厅内,读佩索阿。妻儿已经起床,但我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在读书的冥思和寂静中,感到了死,死是那么宁静、安详、舒适,被温水柔柔地拥抱着。死也是夏夜的窗风微微的吹拂,是浓夏午间乡下浓荫里的无梦而眠,是秋天里的一片有着虫眼而色斑驳的落叶。不,那些感觉还不是死,触觉也好,听觉也好,视觉也好,好像还不是死,死是无畏无雄、无知无觉的空。它没有来。
可惜晨光中的寂静和自在、或者无,于紧接着的忙碌之后找不到了,下午加班应该在无事而本可自在的房间内,走廊内,本可以找到那种死一样的安详和宁静,却又不知道为什么在门口和一个熟人打了招呼。于是,坐在寂静的房间内,想到“你喝水就来我办公室”的邀请,它便在肺叶上虫子一样开始蠕动,风热一样从南到北而伴随。他会过来吗,他会过来喝水吗?如果我也入定入静,他来了怎么办?他的是否来,使我在翻开了葡萄牙的佩索啊先生之际,仍然不能静心写作?只有抄录诗行以日记吗?没有触摸多久,那酒瘾一样的火便在我自由自在的空间内呼呼欲燃;那焦虑之火。
那位刚刚受雇当门卫的同学果然来了,走廊里我听到了他的脚步声,一高一低的声音,两条腿在廊道里往昔的风中电灯一样摇摆。但这个走廊里整洁而明亮的顶灯是宁静的,是暗夜中的圆月,是东方的晨曦。我便招呼:这个屋。然后请他坐在对面的椅子上----电脑的屏幕可以遮掩住自己,就像喊道“这个屋”而把另外的什么挡在我的房间之外一样。接着娓娓道来自己最近挺略忙碌的余话。
再然后呢?再然后我知道他不会呆多久。客套完了、水完了、椅子完了、办公最近很忙完了。果然,片刻间,他告辞了。要喝水就过来的话,就是送客的告别。他的一高一低的脚步声,很快消失在银灯明亮的走廊尽头。他毕竟在值班吗,而且我们。之后呢?之后我知道,心中的火,那风和热已经消散了。
风和热不是在无意间消失的,实际上是用“做、说”来驱散的。这种焦虑,便是千年墓棺中的一缕绸缎、一片热,拿出来之后便风化了,散去了,无影无踪。如有一点痕迹,也是在笔记本上的文字里,在记忆里,记忆的碎片的碎片的碎片上,一星点儿。
如此一个人的空间内,太阳刚刚升起,便在书案的字里行间和笔记中降落;我抬起头,光阴暗淡,我感觉到我的心寂静的展开耳朵,刚睡醒的样子,听残蝉在静谧的的长长野河岸堤上林间的高鸣低嘶。再仔细听,哦,这声音不是了来自记忆,是我脚下的机器,不,是机器内的小风扇,也不,是电流在转换中搅乱搅死了又生又死的风和热。又听到窗外有人声,嗡嗡的男,叽叽的女,还有汽车喇叭声,驶过的摩托声。还有更远处我没有听到的楼上楼下的争吵声,广大的树叶在中秋过后在风与热中干渴的焦望,不,也许是所有树木开始收伍冬眠的密码的传递声。
我闭上眼睛,想到了死,虽然是没有晨光黎明时辰中的死那么纯洁静谧,但是想到的此死,却也如此安宁。在死面前,焦虑又算得了什么?
(陈草旭变 2013年1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