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刀体呈弯型,刀柄用铜、玉拼花镶成,刀柄刀刃一样长,一样宽,但挂在他腰上,可不是普通的家仕,“杀戮的刀”。这是从牙缝溜出来的,不得不令人战粟。
清晨,他双手贴耳,朝着西边的大地高诵过,但他每次拔刀前面对她,还要
在诵一篇。
今天是“巴扎”天。他早有了准备,一块古渡边的河石,把它磨铮亮,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生光。刀的影子里能看到半拉刮的油净的脸。
嗵嗵嗵,一股黑烟后面发出阵阵“唛唛”哀叫。从车子上走下了一位皮肤粗糙,脸色黧黑的人,伸出一只厚实的大手,“萨拉穆阿来库目”!他们开始,谈价,一只羊一个羊头,一付杂碎,四只羊蹄。对方眼睛瞪的比羊眼直,摇晃着脑袋,最后他与他脸上都露出不是很灿烂的笑,还是以每只二十元成交。
他动作很麻利,左手拌住羊的下颌骨,尽量使羊脖子绷直向后仰,右手提刀子在脖子上划几下,找准位置后,一刀下去,然后转动刀刃,再用力向外挑出,血管和气管食道顿时割断,鲜血喷流。羊大声喘气,翻了白眼,腿乱蹬,抖动着身子,蹬直了腿。他在次按住她的身子,用力拌着她下颌骨,直至其气血殆尽,方才住手。
他把带血的手住羊身上擦擦,手伸进衣兜,摸出一个刻有“鹰”图案精致的铜盒子,大多数人都不知道那盒子是干什么的,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是一个装莫合烟的烟盒,他并没有抽烟,只是习惯性抖了下,又放回了原处。自从他从事宰生这个职业,他在也没有抽过烟。他掏烟盒子动作比拔刀还要利索,这是他每次宰生后的习惯。来了个一个电话,是家人打来的,说烧羊头和羊蹄子的喷灯已准备好了,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回答道:“没有”,就关了机。
年青时,他烟瘾很大,无论是在馕坑边,还是古渡的桥边,他都从衣兜里掏出那个精制的盒子,往两指宽的报纸上一摊,一拧一旋,两秒钟“变”出一根莫合烟,然后将烟嘴一折,捏扁,压紧,点燃。从自他腰间别了把“鹰牌”小刀,再也不抽烟了。他怕烟熏着了刀,不!这是他的讲究。
他在羊蹄子“髀矢”处轻轻割一个口子,吹口气,让羊身子鼓起,然后刀子从脖颈处划下,然后是胸部,腹部,胆囊,腿。割胆囊的时候,只那么轻轻一挑,两颗白色的睾丸便分开了。然后是刀子一点一点的移动,皮便一点一点地剥离,开始剥背上的皮,还是慢慢的,割到一定程度时,他放下刀,用手揪住剥落的那部分,另一只手摁住粉红的脊背,一用力,哧溜几下,那皮便整个脱落了。
刀子再次在那白色的肚皮上划动,先是白色的脂肪,然后忽然一下子,一下子从里边蹦出灰色的胃。在正午阳光的照射下,那胃泛着黝黑的光,很滑很亮。他慢慢整理了一下里边,捋出一根小肠,攥住一头,另一只手一边捋一边往外揪,不一会便把整个小肠搭在了手上,绾一个结,放入皮子上。再把手伸进里边,把肺和心肝胆胰肾一便取出,挂在一个钩子上。他转过身到后边,在肛门附近用刀割了几下,回来,把大肠取出,最后把那个庞大的胃取出,放在羊皮子上。旁边那个和他说好价的人开始把那个胃翻开,里边的杂物便一股脑儿地泄入脚下的盆子里,然后找到大肠口,灌入水,用手不停地捋。
围观的人很多,有推三轮车买杂碎的小贩,有骑摩托收皮子的生意人,有玩耍“髀矢”要羊腿二骨的小巴郎,还有怀抱婴儿需要羊尾巴油磨牙的羊冈子。他们聚精会神地把目光集中剥得一干二净的羊身上,却忽略了抖子上另外几羊。尽管接近正午的阳光不是那么的强烈。但拖拉机抖子上另几只羊在车上相互轻吻着,它们看见了那把闪烁的刀,知道了自己的命运,眼睛放射出悲伤的光芒。一只羊与另一条羊紧缩在一起,叫声颤抖沙哑。那一刻,我的心忽地就紧了一下,我分明看到它的无助,满眼绝望的神情。我觉得我很冷。
它们被一个个赶下车,他抓住一只,放倒,四脚朝天,然后用绳子捆住三条腿,留一条后腿。五只羊捆好后,排成一排。第一只被放到沙地上。我知道它们无路可走,死亡近在眼前。再没有比这绝望的时候了,看着那些刚才还在身旁活动的同类,转眼间就身首异处,鲜血淋淋,开肠剥肚,赤条条地挂在那根横木上。我忽然觉得那就是我,甚至我想象着被刀子割断喉咙的感觉,在屠刀下挣扎的样子。看着自己的血不停地喷射,直至流尽,看着那把屠刀是怎样割下自己的皮,怎样割开自己的肚皮,取出那些鲜血淋淋的内脏。
车上此时已经空了,地上是一堆头颅,一堆毛皮,一堆蹄子。台子周围有不少溅出的鲜血,已经凝固成黑色了。内脏被分解了,肉体鲜活地挂在那根横木上。路上的车辆不停地驶过,路那边的林子里,到处是落叶,树枝干巴巴地刺向天空。
收拾干净后,开拖拉机的老板从钱夹子里拿出一张100元票子,递给了他。并点着头,对他娴熟的技艺表示满意。有人开始上前询问价钱。
他收了刀,把刀放入牛皮鞘里。在他入鞘的那一刻,我看到了一双双“绝望”的眼睛。
老姜于2013年1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