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然一笑
曲然
当一个人闲着的时候，本来有许多事情可以用来打发那些闲暇的时光，但在我第一次决定正儿八经找个事儿消闲时竟选择了养花。
其时，我并未仔细考虑养花到底能为我带来什么乐趣或者好处，因此也并不知道养花对于我来说会碰到什么困难，只是决定既已作出便立即开始行动，找到花鸟市场，一古脑买下十盆花卉，有月季、茶花、玫瑰、金桔、文竹等品种。卖花人看到我一口气买这么多花，而且也没有怎么认真讲价钱，便主动送我一颗仙人球。我淡淡一笑便欣然收下，将那颗比乒乓球还要小一圈的仙人球与那十盆买下来的花卉一起运回了家。
花一运回家，闲暇立刻离我远去，接踵而来的便是不亦乐乎的忙碌。首先，我请人在阳台上搭了一个延伸出去近一米宽的铁架，把十盆花卉小心翼翼地摆上去，接着，我又一趟一趟地去买洒水壶，买小铁铲，买肥料，买杀虫剂，当然还买了好几本关于家庭花卉养护方面的书。
在去买这些东西的时候，我几次记起又几次忘记，不过最后终于还是顺便为那颗小得可怜的仙人球买了一个只比饭碗稍大一点儿的小瓦钵，在忙着为花卉们浇水、松土、施肥、杀虫时，忙里偷闲顺便把缩在花架边的那颗小仙人球栽到了小瓦钵里。
没想到围着十盆花忙碌了大半年，我最终得到的却满是沮丧。尽管我照着书上的要求一丝不苟地侍候着这些“花大爷”、“花小姐”们，但这些家伙根本就不顾惜我的养育之恩，眨眼之间便离我而去。先是文竹发黄变枯，接着是金桔掉光了叶子，到第二年的春天，花架上便只剩下十只空空的花盆。真没想到那些名贵的花卉原来竟如此薄情！
第二年的秋天，单位上给我分了一套新房子，我获得了一次搬家的机会。忙碌了三四天，该搬的东西都搬完了。为了放心，二弟回到旧房子里去帮我作最后一次清场，结果只在花架上那十只空花盆的缝隙里发现还有一颗孤零零的小仙人球，于是顺手把它拎到新居里来了。被遗忘的小仙人球在那只小瓦钵里已经长得差不多有个小皮球那么大了。我仍然是淡淡一笑，任二弟把它放在阳台的水泥栏杆上。
新居好是好，但夏天来时，由于楼层太高，自来水上不来。儿子才一岁多，根本熬不住，于是只好由妻子带着他回湖南老家去避暑。妻子带着儿子在老家住了四十天回来，进门看到我一副憔悴的样子，吓了一大跳，以为我被酷暑烘焦了，再一看四十天无人整理的房间，苦笑着丢下行李就动手整理起来。很自然，她不可能开心起来。但是，当她到阳台上去拿拖把时却终于惊喜起来了，“哟，总算还有点生气！”我不知她指什么而言，便搂着儿子直奔阳台去看究竟。哦，原来那颗仙人球已经长得比小瓦钵都大出一圈了，还在正中央开出了一朵淡黄色的小花，那为数不多的小巧花瓣天真地微张着，似乎正朝我们淡淡地笑呢。我和妻子，还有儿子，久久地凝视着这盆花，也都笑了。尽管淡淡的，但毕竟是笑了。
那是一颗因为不那么起眼而一再被蔑视并受到冷遇，然而却始终顽强而又自信地默默成长起来的仙人球带给我们的微笑；那是在我们白白洒掉了许多的汗水后非常意外地收获到的微笑；那是当我们最需要微笑的时候出现的微笑；那是生活本身为我们酿出的微笑；那是让我们感到欣慰也感到负疚，同时还需要我们为之深思的微笑。
1995年5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