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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难忘的家访(散文)

                                                                            

                                                                                             

                                            

     中国有句俗语:无酒不成席。许多场合要是没有酒助兴,那气氛似乎便少了几分喜庆与欢乐。我这个人生性怕酒,特别是白酒,常常为之叫苦不迭,偶尔也会被无奈领教醉酒的滋味,那种要死不活的窘相丝毫不亚于一场大病。但凡有“恐酒症”的人,不知是否大都和我一样感同身受。酒再苦,也得喝,谁叫咱生活在酒文化如此源远流长生生不息的泱泱大国?这里就来聊聊我从教路上一个与酒有关的故事。

    

  那一年,我在一个民族乡的一所村小执教。一次,班里一个名叫韦春宇的男生连续两天不来学校,请假条上说他生病了。面对那一个空出来的座位,我上课时像落了魂似的忐忑不安。身为他的班主任,经再三考虑,我决定进行一次家访。之所以思想斗争那么激烈,倒不是无关痛痒或情非得已,而是出于这样的担忧:教师来访,不管捎来的消息是好是坏,是夸奖孩子还是批评,家长的盛情都不会降温,一顿饭下来,无形中给本来就贫苦的山民平添一份负担。

  与重重大山一样,质朴的村民憨厚而热情。只要有客人登门,哪怕揭不开锅也得设法盛情款待,尤其对于我们这些教他们娃娃识字的老师,更是敬重有加,非挽留你碰它两杯不可,想逃都难。正因为这样,每一次家访我们可谓如履薄冰谨小慎微,不到万不得已决不轻易出马,生怕他们艰难的日子雪上加霜。

  晚学一放,我从村医那里挑了些感冒退烧去痛之类的小药后,匆匆上路了。韦春宇家距学校并不远,但得翻越一个近二里长的山坳,那是名副其实的羊肠小道,伫立坳口,山脚下的房屋星罗棋布,宛如一朵朵别致的蘑菇。

  到了韦春宇家,竟发现他兔子一般活蹦乱跳,安然无恙,根本看不出一丝病态来,这让我非常纳闷,一头雾水。韦春宇给我倒了一杯水,似乎已看出了我的疑惑,于是挺难为情地忙解释:“老师,对不起,我撒了谎,不是我生病,而是我妈!”

  他的母亲发高烧,两天了,一直卧床,除了喝水,每餐只能勉强咽下几口稀粥。由于家境贫寒,舍不得寻医问药,感冒发烧之类的小病往往硬扛着,撑几天就过去了,实在撑不下去才考虑医治。我带来的药正好派上了用场。

  当下正是抢收玉米的关键时节,满山金灿灿的玉米棒可是一家人全年的希望,容不得半点闪失。母亲病了,田间地头的农活儿全落在父亲一个人身上。而韦春宇呢,除了照顾病床上的母亲,还要洗衣做饭养猪喂鸡晒收玉米,那忙碌的身影,活脱脱一个小大人。若不是我亲自登门,兴许这一切只会永远蒙在鼓里。因此我对自己的这一次贸然行动,偷偷在心里给了一个不赖的评价,自个儿固执地认为总算不虚此行,因为它不仅仅让我真切感受到了一个贫困家庭生存的不易,更使我再次体悟“穷人孩子当家早”的深刻内涵。忽然之间,我觉得自己肩上的使命倏地变得愈加沉重起来,暗逼自己非把这里的每一个孩童培育成人不可,竭尽全力试图去改变他们的命运,哪怕只是一点点。

  山村夜来早。日头那炽热的光芒一旦向山坳隐退,夜幕便如一块块巨大的黑布席卷而来。我正要告辞,韦春宇的父亲从地里回来了,饱实的玉米棒鼓鼓囊囊塞满两大箩筐,架在马背上,背篓里盛满各种野菜,那是猪的食料。见我欲行,韦春宇的父亲草草卸下担子,生拉硬拽将我领回屋子,说一定要吃个便饭再走。我再三婉谢终究无济于事,唯有从命了。其实过来之前我已做好了尽快告辞的准备,尽量不让家长来个什么接风洗尘。可是,生病的对象在我意料之外,加之眼睁睁瞅着自己学生以羸弱的身体过早地分担着家庭的重任,我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于是只想多呆一会儿,以协助干点家务什么的,并借此近距离感受一个十二岁玲珑少年学习之外劳作的艰辛。

  家长热情挽留,我无法谢绝,但我声明随茶便饭即可,不许过于破费。谁知我那声明根本不管用,韦父挽起衣袖,蹲下身子,左手搭在鸡笼外头,右手伸进笼子来回摸索,鸡群急促的脚步汇成声浪,一会儿向左,一会儿朝右,咕咕叫喊的声音时高时低,仿佛在向主人求饶。三五只鸡轮番被提起,又放回去,每一次回笼它们都会庆幸自己又逃过了一劫。这样闹腾了半天,一次次对比之后,韦父终于痛下心来,将一只似乎尚未长全的小公鸡揪了出来。我赶忙上前劝阻:“使不得!使不得!”我的话韦父权当耳边风,一刀下去,殷红的鲜血顿时四下飞溅。

  不一会儿功夫,菜就要上桌了。韦父试探性地问我平日里都喜欢喝些什么酒。我说我平时不怎么沾酒,啤酒半瓶就够呛,今晚咱就别喝了,待会儿我还得赶回学校呢。韦父说老师难得来一趟,不摆酒哪成礼仪。说着,韦父进里屋搜酒去了。

  翻弄了许久,韦父才从里屋兴冲冲地出来,可见酒的事儿又够他忙乎一阵子。只见韦父右手紧捏瓶颈,左手托住瓶底,那是一瓶红艳艳的精装“丹泉”米酒。

  韦父满心欢喜,乐呵呵地说,老师能到咱家来,说明老师看得起咱们,还让老师给咱买药,真是过意不去;咱家穷,也没什么可招待的,这鸡还小,估计也不怎么成吃;我活了大半辈子,也没见过什么好酒,而这一瓶算是我见过的最高档的酒了,老师是咱最尊敬的客人,今晚得好好敬老师几杯。

  韦父那有些过度的热情让我受宠若惊,一向不胜酒力的我,两杯下肚,胸口着了火似的闷辣难受,杯来盏去,我有些招架不住了,几近哀求方得以暂停。

  一天的劳顿和酒的作用,攀谈了一会儿,韦父那双眼睛便开始眯缝起来。临走时,他叫儿子送我走出山坳

  一路上洒满柔美的月色,徐徐凉风轻拂,感觉酒气散了许多。

  “老师,对不起,我爸那酒根本不是……”韦春宇欲言又止。

  “呵呵,这我知道,在他拧开瓶盖的瞬间我就察觉到了,密封圈已经被拆掉。不过没关系,像我这样既不懂得品酒又害怕喝酒的人,无论是哪一种酒,到了我嘴里,那味道都一个样。”

  “那瓶原装酒是春节的时候我大姐夫送来的,共两瓶,当晚就被一桌人喝光了,只剩下两个空瓶子,今晚我爸竟拿自家的酒倒进那个瓶子,还口口声声……”韦春宇像犯了大错似的,语气中明显带着几分懊悔与歉疚。

  看似被蒙蔽或愚弄的糊里糊涂的一顿饭,我却自始至终没有丝毫的不悦,因为它正好映射出一位贫苦的农民家长,对于一名普通山村教师的无限崇敬与爱戴,只是他的能力实在有限,不得不通过另外一种方式来表达,足见何等用心良苦。

  时过境迁,我已调离那所村小多年。在后来各地稀稀落落的家访中,每一次都会勾起我对远方那个山寨深深的怀念,那位以“假酒”待客的朴实的家长,那份尊师重教的情怀,一如那陈酿的美酒,直沁入我的五脏六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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