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临近,打电话给母亲,告诉她具体行程安排。这里三天,那里两天,到母亲那里时,假期已快结束。
母亲在电话那头,幽幽地说,如果,只回来一天,就不用回来了;哦,就是两天,也别回来,免得走时招她掉眼泪。
我知道,母亲是忍不住了,才这样说的。以前,她总是遮遮掩掩,不愿让我看见她的泪水,可每次汽车开动的那一刹那,说好了的要忍住,仍然还是有泪水漫漫而来。
比起母亲最爱看的爱情悲剧,水流还要湍急,且影响力更大。十天半月过去了,我给她打电话,似乎她还沉浸在落寞的悲痛中,难以自拔。我们吃了,玩了,耍了,撒腿便跑,留给母亲一副烂摊子,母亲看到哪儿都有我们的影子,惟有边收拾边掉泪,一时半会儿,竟回不到过去平静的生活状态。
打扰了母亲平日的雅兴,我很抱歉。但我知道,母亲是最不介意我叨扰她的,最介意的是,我常常记不起去叨扰她。
就这样,浓浓的来,淡淡的去,就过了许多年。
真的是难以计算。
我更是算不出来。
只觉得时间过得好快。去年春节在母亲家呆了几天,转眼今年春节又到了。这一年三百多天是怎么过的?母亲在我的脑海里出现了几次?和母亲通了几回电话?是否梦里会遇到母亲?
母亲常说,梦里又见到了我。梦中的我还很年幼,扎着马尾,围在她的身边转个不停;梦见给我做最爱吃的青椒肉丝,我却在外面打着饱嗝回来;梦见给我穿漂亮的新衣,而我却在泥水里玩泥巴,弄脏了衣服,被一阵好打。
儿时我是很顽皮的,费了母亲很多精力。现在我虽然成家了,在母亲眼里,也许仍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一个不如小时候的孩子,一个不爱归家的孩子。
小时候,怎么打,怎么骂,终究是要回家的;长大了,不打不骂,任望穿秋水,却总不回家。
这让母亲感觉内心空旷。
好不容量盼到了快过年,满心以为,孩子会早早回家,却被告知时间太匆匆。
我知道,母亲想我,并以此作为老年生活的一部分,这是不可抗拒的事实,也不容轻易改变。而且,我无法让她舍本求末,无法让她割舍掉自己习以为常的生活,完全融入我的另类生活之中。
向来都是,母亲的心中常有儿女,儿女的心中却自有天地。
那天地有多大,母亲的牵挂就有多深;
那牵挂有多深,我的愧疚就逾加难以言表。
母亲的一笑一回头、一抹一滴泪,就在时光的隧道里静静地穿梭,穿透了年代的久远、岁月的依稀、日子的琐碎,就定格在我的脑海里。
我想要母亲泪水少一点,可哪个时候,那泪水不是因我而起。
那年年、月月、日日,不禁让我感叹。
它们俯瞰我成长,静观我蜕变,却又用无情的隐约的高墙,狠心将我和母亲隔在奈何桥的两端。
人这一生,不是什么心愿都能实现;不是什么地方都能到达;也不是什么时候都能买到你心之想往的船票。即使你智高神通,即使你踏破铁鞋,即使你千金散尽,换取了那张返程的船票,也不一定能再次驶向记忆中母亲温暖的港湾。
那里,注定只能远远观望。也许还能小憩一会儿,但是,永远不可能再长驻在那里,永远都将带着深深的遗憾。
脚下的永宁河水,静静的,漫过河床上裸露的圆滑的鹅卵石,漫过河边上嬉戏的小孩们的光脚丫,缓缓地将水面上旋转的白沫、枯叶,以及孩子们丢弃的五颜六色的空瓶,一并冲散到远方。
河中一片小小的微凸的沙洲上,几块嶙峋的怪石,象一个巍巍然的老者蹒跚而立,手中拄着一根巨大的厚重的拐杖,头努力地昂起,眼睛若有所思的向着白云深处凝望,发出一抹不易察觉的,久久都不愿消散的青白相交的冷冷的光,好象在说,时,不我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