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未曾想过自己身体的各个部件是这样的协调存在。我知道,是为了丈量一生望不尽边际的土地,我的双腿,才那么修长。不想这一生,会攀登多少座高山,会淌越多少条河流,才能见到远方的风景。也许,终其劳顿也不能尽享尊颜,但我,仍然执著一念地跋涉在山高水远的行程之中。
一直把世事想得很简单,后来,慢慢才知道,不管哪条路,都将付出漫长的艰辛。风和日丽的时候,动不动,会有凛风呼啸而过,骤雨不请自来。没等缓过一口气,疲倦的双腿尚还在露水中颤栗,霜雪又会不期而遇。由不得我擦亮眼睛,雾霭倏忽又模糊了我的视线。但我,一刻也不愿停歇,我知道,风雨过后,会有一只老鸦衔着没有掉光树叶的枝丫,在某个清清浅浅的沙洲静静等我。
原本以为,这一生,会孤单而终老。没想到,这一路,会遇到那么多人,那么多心,那么多手。分不清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坏人;看不透是何为真心,何为假意;也不知伸出的手是温暖还是冰冷。
总之,就是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遇到了。
有缘,千山只是一线,万里不过咫尺。穿过千万个背影、千万道眼波的阻隔,见上一面,实是人生一大幸事;如果,还能相伴而行一段旅程,简直就是前世修来的福分。
遇见的那些人,或是尊者,或是朋友,或是情人,或是陌路;无论怀念,无论难舍,无论伤心,无论仇恨;不管最终以何种情态结束或延续,也许,就象露天坝里回放的一场黑白宽屏的老电影,人们,来了,又走了;走了,又停了,欲说还休,欲罢不能。
那么多人相逢不过在眼里,偶有几个念得出名字的留在心底,只剩洗净铅华的一两个,刻在骨子里。
一生什么字最不愿提及,却说得最多?
再见。
不想说,话到喉头,自然就滑落。想停在某处,想蜷缩在一个看似温暖的港湾,想时光能倒流,终是无济无事。
注定一辈子就是一个行者。可又不会象齐天大圣那般,走一处,棒打一地妖魔,无甚留恋;也无法做到时辰一到,拔腿就走。
来不及作别;来不及细述衷情,背上的行囊又遮住了远方的路和来时的荆棘。尽收眼底的,是漫山长长的蒿草,和不待盛开便凋落的青涩的酸果。
不会忘记,泥泞山坡上一棵枝叶飘摇的树下,模糊张望的身影;某扇虚掩的窗户旁,一个黯自神伤的灯影;站台上,一个随着列车飞奔追着撵着喊着你名字的那个人;街对面,使劲挥手却说不出话的那些、那些…
想啊,想啊,不想别的,就想自己这简简单单的一程。
走啊,走啊,今朝他送你,明日你送她,举目之间,俯仰之际,自是有情,就在天地间长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