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迎面吹来的风不再温柔缱绻,当路边的银杏叶又铺了厚厚一层,当我也开始缩着脖子走路时,我知道,冬来了。
仿佛一夜之间,世界就掩去了温暖,只剩下阴沉沉的苍白。这样的厚得几乎要掉下来的天总让我觉得天地快要合成混沌如鸡子的原始状态,而我就被硬生生的夹在里面。出不去,出不来。
依旧飘着蒙蒙细雨,撑着伞,踩着满地的落叶,独行。
喜欢这样的感觉,莫管外面如何湿漉,伞下永远是一方晴空,一把小小的伞,总会给我一种莫名的安全感。拥着暖暖的大衣,从伞下瞄一眼这个世界,便只剩安心。
这样的季节,最吸引人的莫过于随处可见的银杏叶。行道上,树梢上,到处都是银杏金黄的身影。散散的扑在草坪上,更是如繁星般绚烂。我想,也许它最繁华的时候,恰恰是在生命的末结,那是积蓄毕生力量散发出的无与伦比的生命之美。
南国的冬天比北国的热闹许多。寒风瑟瑟中,自有一干花儿枝头独放,美则美矣,只是,于这样的萧瑟中绽放,未免单薄。更兼满地残红堆积,竟是说不出的寂寥清琐,让人不忍细看。
不觉又走到了荷池边,不大的荷塘上满是枯荷,硕大的荷叶细细收合,个个自茎处垂下,一阵风袭来,万荷齐摇摆,恰似一个个小钟晃摆。不知为什么,每次走到这里都想伫下足来细细观看。貌似大多数人都对荷情有独钟。且不说杨万里的“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先入为主的在人心里打上荷花的经典形象,就是周邦彦的“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那样淡雅出尘的描写也让无数人爱上了这出淤泥而不染的花儿。
可是我却固执地以为枯荷比盛放时的荷花更有韵味。
这样的倾城名花,在面对生命无可抗拒的凋败时,亦如当初美极时般骄傲沉着。没有抱怨,没有自卑,只是平静的,坦然的接受岁月的荡涤。耐得住寂寞,禁得住流光,愈加美得惊心动魄。蓦地想起那句“留得枯荷听雨声”,第一次看到时,着实惊艳了一把。不知义山 是怎样想出这样隽永悠远意境清幽的句子的?而《红楼》中黛玉所言不喜李义山之诗却独爱那枯荷听雨句时,颇有一种慧眼识英雄的感慨。那样的安宁,大概只有黛玉那样出尘的女子才能真正读得懂吧 。
静观枯荷,愈观愈静。这样的坦然,正是对生命的敬畏。那样的枯黄中隐藏着的是生命的静谧,生命的智慧。听,那个才女在说:我看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可是我想枯荷如果有表情的话,那一定是戏谑的笑,因为展现在她面前的只是一个浮躁而畏缩的灵魂。这样的枯荷,让我自惭。
荷开是画,荷枯是诗。比起画的美丽,我更爱诗的隽永。似一杯清茗,表面淡而无奇,实则早已将香味一点一点,渗入你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