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是不喜欢这样的三月,没有任何盎然向上的迹象,兀自平庸。让人看着着急,却也莫可奈何。站在江南这烟雨绵绝的三月尾部,昂首望天,6点多的天气,与深冬已然无异,心底衍生出一股莫句的焦燥。像聆听着一首深邃而古老的歌曲,或许可以启发诗人的灵感,进而思索起人生浩淼浮光繁华后的隐秘关联,但更多的却是引来像我般平庸之辈的反感。故事深刻又怎样?我此刻只想倾听单纯的自然之音。我讨厌这种行走在江南三月的街头却饱经风霜、严寒持续、冷冽依旧的如同深冬的寒暄。空泛而虚伪,与自然相违。深刻的讨厌。这种感觉就像同桌吃饭时对面人衣服上粘的米粒,一副无辜无害的表情,搁那,别人似无所觉,可你发现了,便坐立难安,言语间、抬眸处视线总不经然的“相遇”,思维若有似无的被它牵引。似乎那饭粒并不是粘在对方的衣服上,而是粘在了你的心上。赤红赤红的一颗心上那么显眼的一粒,白白的、饱满的,不轻不重、不痛不痒,但你却只想找个扫帚直戳心脏,狠狠扫出……
以前的江南,也是这般阴雨绵绵、旖旎缱绻,逶迤风光,千百年为人所颂。时至今日,再看,失了春意的江南,如同一具干瘪的空壳,早已蜕去了当年曼妙的身姿及鲜活的灵感,空洞、丑陋隐隐透着腐烂的恶臭。千年精灵也终沦落为千年干尸,再不复昔日风采。
有人说:幸福的人都沉默。百思不得其解,问一友人,对方淡然自若地答:因为幸福从不比较,若与人相比,只会觉得自己处境悲凉。——梁文道《常识》
我想了想,幸福的人之所以沉默,当是因其内心安宁、平和饱满,没有多余的话要说,生活安然才致的言语淡漠。但凡高声嘶嚎生活沙尘迭起者多是因其内心欲念过重,风沙迷眼,浮华乱心,需求与得到无法达成平衡而已。所谓诗人,不过是生活嗟磨下的受难者罢了。生活动荡曲折、内心纤细敏弱,于是感喟良多,不经然言语出口比一般生活平淡者多了些深刻与沉重。在我看来,触觉敏锐、内心清醒、头脑昏胀当是所有写作者的共性。郑板桥说难得糊涂,真是至理,洞察世事的智者之语。越简单越快乐,如果你还希冀着幸福,那就尽量神经大条些,生活粗糙,让那些遍布全身所有脉络的神经网,越粗越好,那样才可以让尘世中更多的忧愁与烦恼轻易地从那些漏洞中遛身而过,而不是困身其中、缚锁身心……
生活时而匆忙时而清闲,忙时恨分身乏术,闲时叹浮生若梦却无一我心之幻境。像《我可能不会爱你》里的程又青一样,我也开始逐渐适应并喜欢现在这个已不再称之为年轻的自己了。对镜自照,依然保持微笑,青春里那些鲜活的气息正渐行渐远……衰老是件恐怖而沉重的事情,但凡有认知的人都对其心生畏惧。但正因为内心清醒,明白就如同机缘巧合、因果轮回般玄妙而自然,所以反而坦然,不再刻意抗拒、抵斥。于是生活任凭如何高低迂回也无甚障碍,坦然接纳这浩瀚苍生赐予我的一切悲喜或无常。猝然降临,安然接受。努力将它们视作我生命中的一部分,不再试图对抗,那些冗重而无谓的挣扎曾经像山一样压在赤红心脏上的负担,轻轻地、悄然地,消散。安享无垠人生所赋予我的一切,悲苦喜乐、聚散离合。不憎、不恶、不骄、不燥,沿着日月升伏的形迹缓缓行去。抛却时光、年轮、岁月的枷锁轻装前进……
城市里,尘屑叫嚣,浮光乱影,觥筹交错,最容易让人迷失,看不明则分不清。思想亦然。在我的概念里,倘或一个人擅长深思,则必定存有几分呆憨,只因沉思即发呆、发呆即沉思,不呆上一会,如何能静下心来思考呢?!于是,隔些日月,挑上一个阳光上好的时段,将过往思想搬出晾晒、洗涤、过滤、筛选直至清空,唯有清空方能呈现一览无余的清明灿烂,以防某些带有细菌的晦暗因子滋生繁衍、荼毒啃噬……
有些文字像美酒,任人品评、耐人寻味,色泽光鲜,引人遐想,酣畅至醉;而有些文字似苍蝇小强,丑陋、无聊,却不得不登台亮相,因为,需要清除。
----写于 壬辰年 癸卯月 癸未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