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深爱家乡秋天的田野。在金色阳光照耀下的原野,绚丽多彩,如诗如画。
闲暇时,我喜欢蹲在田间地头,如同一位老农一样钟情地注视着这片已融入自己血肉的土地,痴迷、神往着这片生我养我的蓝天净土,聆听着萧瑟的风声。风带着她的体温,从遥远的西北方缓缓而来,掠过田野,摩挲着我的肌肤。看那着湛蓝湛蓝的天空,我真想纵身一跃,跳入天池一般的天空,畅洗一番,从肢体到精神。
秋高气爽,大地披金戴银。一望无际的沃野,高粱醉红了脸,谷子笑弯了腰,玉米露金牙,棉花绽白云。远远望去,色彩分明,摇曳多姿,一如西方印象派大师不经意的点染,又如明清山水画派笔下恬淡幽远富有禅意的空灵的秋意图。豆秧里、草丛中,蝈蝈、蟋蟀的叫声此起彼伏,响成一片,编织着一个秋日古老的童话。
春华秋实。田间的农作物在天地精华、风霜甘露的滋润下,经过最后一道工序的酿造,如深藏在地窖中的百年陈酿,只等揭开酒坛盖子,便香气四溢,沁人肺腑了。这时,秋风带着五谷杂粮熟透的醇香,让我的每一个毛孔、细胞都沐浴在这大自然的香风里。啜饮着这天地之气,我仿佛觉得自己已成了一株肃立饱满的秋野里的庄稼。
独自静坐在秋天的田野里,从朝霞满天到暮云四合,鸟鹊归巢,直到披一身月色。不知从什么时候喜欢沉默在这天地静穆的秋野里。我喜欢沉默,喜欢安静,沉默是首无言的诗、安静是支无韵的歌。只有独自浸泡在其中的时候,才能品味出个中滋味。有位作家说过,沉默可以调整心灵,让睿智浮现。我沉默在家乡秋天的田野,没有让睿智浮现,但却得到一种心灵的释放,一种从未有过的归属感。人生其实如清风过耳,细雨入池,渺无形迹。我就像一支断了线、飘忽不定的风筝,能在家乡的田野找一点缝隙安放自己就足慰了。
在家乡这片黄土地上,有我和父亲共同走过的田间小径、辛勤劳作洒下的汗水、呼吸过的空气和沐浴过的阳光。而今,父亲已经永久地融入这片土地、空气和阳光中了。虽然我与父亲阴阳两隔,但在家乡田野的守望与凝思中,我分明地觉得阳光里有他关爱和俯视的眼神,清风中有他大手般抚摩的呵护。我久久地注视倾听,恍惚间,似乎那株父亲亲手栽下的已挺拔高耸的白杨树在向我诉说什么。然而,这只是一种幻觉,现实中只有枝叶婆娑,树叶沙沙,秋叶如雨般的陨落,我却泪眼迷离。
如今,我在离乡村不远的小城谋生。家乡那座风雨中的老屋,是我永远的精神的归宿。我常常乘梦儿而归,在老屋里度过美好快乐的时光。一个人走得越远,那根弦就绷得越紧,故乡永远是拽着我心的弦。故乡是我的根,树高千丈,叶落归根。
夜色拢来,空气里流过微醺的田野的气息和白日溽热的气浪。荧光点点,是招摇的夜眼还是父亲的灵光闪闪的殷勤顾盼?
守望家乡秋天的田野,在守望中,将褶皱了的年华在暮霭中一点点润湿、熨平、展开。在守望中,抚去生命中的芜杂与喧嚣,使我变得纯洁、透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