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想起了那所废屋。屋在香炉山脚,右侧有一条山涧,地处荒僻,除了偶尔上山砍柴和寻找走失的牛的农人,就很少有人到这里来了。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去的,总之去了好几回。其实那里也并没有什么,屋已空,梁已圮,只留下一地的残砖和可见的地基的轮廓。
第一次遇见废屋,是我在山上胡乱的转了半天,已有些精疲力尽的时候,忽然就从树林子里钻了出来,一下子站在废屋前面。看到废屋的一刹那,我有些激动,我想:这样古老陈旧残败的废物,里面会不会藏着些什么?于是赶紧进去,到处寻找,可是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什么也没有发现,却使我很高兴。因为我要找的当然并不是真的什么宝贝,可如果要问我在找什么,却又有口难言,说不出来。找什么呢?这里还会有什么?
这里当然什么也没有,有的只是一堆堆的碎石和残砖,还有几面犹自未倒的墙壁。我又在想,当初这所屋的主人,在搬离这里时,会是怎样的心情呢?他是往山外更美好的天地搬,还是只是搬到另一个仍然有这样的山花碧草的地方?
这里当然什么也没有,只有无数的山花,只有彻野的碧草,还有山泉,更有没日没夜欢快歌唱的鸟声,风声。但是,这里还有一所废屋,尽管它早已被人废弃,散落在草丛里,可是屋的痕迹犹在,家的味道犹存。
真是不知为什么,一个人在深山老林里,走着走着,忽然看到一所瓦屋,或是一壁残墙,一领断桓,就忽然胸口一热,竟想到了家,有了一种家的感觉。我的家,自然不在这无人的野地,也少了这些兔迹狐踪。可是,一到这里,一看到这曾经的家,竟涌起了古诗中的漂泊的游子的情愫。我的心都在颤抖。
那种感觉难以言状,却的的确确存在,写不出,说不清,而只能去想,去感受。迸发出的情感,迅疾而突然,却又小心翼翼,如一抹山风拂来,均匀铺展,落向每一寸地方。这不是家,可这里曾经是家;这里已不再有家,可家 毕竟存在过。有过家的痕迹,是难以抹去的。那种浓浓的味道,已于这山间的草木相互感染,互为亲近了。
那白云深处的烟火,不也正是山精野怪们浪漫情怀的渴望么?
而在家搬离的那许多年,谁又知道它们的深情守望,谁又知道它们在造雾布云时寂寞了几世几回?
屋早已废弃,门前的石板虽然失去了鞋底的摩擦,和从它身上担过的铁桶的吱呀声,石板却依然洁净,光滑。而在石板的缝与缝之间,青青苍苍的爬满了一层细碎的绿苔。石板左边,有几株桃树,枝干遒劲,枝繁叶茂,且略向一旁倾倒。记得有一次去那里,微风轻拽,花瓣飘飞,落在石板上,貌似无心,却如有意,点点嫣红萧然洒落,有一种温馨而落寞的感觉,不禁令人心醉。
我离家已有一月,离开那废屋也有一年多了。现在想起时,只觉心中的那份依恋并无分别,而想家的情感,无论放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什么人物,都一样深切,一样热烈。那所废屋,无论离开多久,无论离它多远,我都还是会回去的,去看它一眼,把它收藏起来。
现在已是冬天了,门外树上早就覆上一层白雪。我却又不知道,那废屋现在已破落成什么样了,也不知它被掩盖了几层枯枝,几层败叶,还是被白雪填埋,冷风环绕。但无论如何,废屋还是废屋,是总值得我去想念的。
十一月十九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