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来说开年的故事是一本厚厚的书,要读她一两天是不能完的,其中浓默重彩的只属于有关父亲的章节,虽然记忆有点久远,却如刚印出的书一样的清晰,似乎还飘浮着油彩的味道、、、、、
大伯抱着戴着虎头帽披着红绸披风的弟,我怯生生的牵着大伯的衣角,和父亲一道站在人群中,这是正月初一在故乡的宗祠堂前,全村的人都聚集在这里,举行着代表的和父亲一样姓氏的宗族开年仪式,仪式过程的凝重,让年少的我大气不敢出到几乎窒息,那攒着衣角的手心都汗碜碜的。首先是要“除秽”,将去年一些的不祥带走,族长便当场将一只公鸡杀了,取血拌上雄黄酒,泼洒到宗族的柱旗下,接着全村青壮年要带上狰狞的面具“跳傩”,然后是“接新”,那场面欢快轻松多了,说白了就是唱戏,记得演的是“孙成打酒”的采茶戏,这是多年后陪母亲看碟时才想起童年看过这么一出,也许这是“开年唱大戏”的由来吧,在老人笑咪咪中接下来这是“开年”了,也就是开族谱,将去年全村所生男丁由族长亲自用毛笔记在所属的支脉下,叫到父亲这一支的时候,父亲颤动的手将记有弟名字的红纸包递给族长,毛笔在弟的大号旁落了一个顿点,父亲也在我的身旁舒了一口长长的气。
开年结束的标志是喝流水席,村上会杀几口大猪,叫上手艺好的大厨掌勺,在祠堂里摆上几十桌,人无大小都可上座,这是像我一样的孩子们最喜欢,那农家大灶烧出的红烧肉的味让我至今难忘。桌上摆着谷酒,是村上人自家酿的,各家酿的,烈性各不相同,父亲是喝了大伯家酿的,喝着喝着父亲便忘了大伯的提醒:谷酒是有脾气的。醉得一榻糊涂,记得父亲含着泪,头不停在撞击着大伯的胸口,嘴里喃喃自语“我----钉子(父亲的小名)终于可以回家乡开年了”,那是我第一次看见父亲像小孩般的流泪,也是唯一的一次。
回到谋生的城市,父亲便回归长者的模样,同时也摒弃了家乡那冗长的开年方式,变得简单而个性,父亲生了三个女儿,很晚才得了小弟,便把我当做家中的长男,让我一招一式要承袭他的做法,如他把每年的开年放在“立春”的那天,无论什么钟点,只要到了“立春”的时辰,父亲便要将我叫醒,沐浴,更衣,点香,在立春的的时点的燃起鞭炮,接完春的同时,父亲和我一道完成了他的开年仪式。人真是奇怪的动物,开年前的父亲,每天就是是霜打过的白菜一样蔫蔫的,开年后的父亲就像是上了膛的枪弹一样,一副杀气腾腾要上战场的样子,父亲只是个做竹器的手艺人,他的战场只不过是青翠的毛竹就成精美的竹器罢了。
父亲走的那天正是立春,就是到另一个世界,父亲也不忘完成他的开年使命!
父亲走了很多年,每年的立春,我仍会做着父亲在的时候一样的事:沐浴,更衣,点香,在立春的的时点的燃起鞭炮,就像父亲在身旁注视着我的一样,但我所做的,只是为了父亲,我想告诉父亲,一直以来,我心里都藏着自己的开年方式:因为生在下雪的冬天,对雪有着独特的情感,那就是下第一场雪的时候,躺在她的怀抱里。
相对于大海、山,雪只能算做我生命里的第三个情人,将她排在老三,是因为她不能常见,我把她叫做“三儿”,“三儿”今年赶早了,刚一到正月,便匆匆的迈着紧的步子来了,来不及烧好一盆炭火,来不及邀三五好友,只想到侄女小豆叮,便不顾弟媳的反对将她强行提了出来,充满灵气的小鬼头是我是最好的开年伙伴。
父亲常说;人的开年就像开一坛有性子的谷酒,依着她的性子,对她赋予真情,酒才能开出陈年香,开年顺才能一年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