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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里的故事

  “我的家乡”征文+村里的故事

  村里的故事

  耿永君

  我们村叫“安上”,据说是因为村中央的山门滩过去有“尼姑庵”,所以村名为“庵上”,后来改为“安上”。村名神神道道,村里有祖宗们留下来的不少有趣的地方,那些地方也就有了许多有趣的故事——

  山门

  村西北面有一条小沟,沟里有小河,河两边窑洞里住着人家,叫“后沟里”,耿姓居多。小沟很窄,抬头一线天,沟里槐树茂密,夏天连一线天也看不到,从早到晚阴森森的。

  村东面是一条大沟,东西走向,深不见头,但很开阔。大沟里有条河,比小河大十几倍。沟北面是一道阳湾,住着人家,叫“前湾里”,冯姓居多。山门滩位于“前湾里”和“后沟里”交汇处的一大片开阔平坦的地方。山门滩下面是从后沟里流出的小河,筑了很长的水洞,水洞到头是很险要的石崖楼洞格岔,两边坡上是枣树林,枣树下面分别是“前湾里”和“后沟里”的菜园子。园子里的瓜茄葫芦供全村人一年食用。

  山门滩这个名字是有些来历的:过去,寺院庙宇为了避开市井尘俗而建于山中,寺院正面楼门称“山门”。村中央有个“山门滩”,说明过去这里寺庙林立。我小时候就是在山门滩寺庙里的小学念的书,庙里那些大菩萨小神像早晚很是吓人。至今,这里仍然有“药王庙”,“佛家庙”,庙里仍然香火不断。不过,和过去的寺庙简直没法比,那些气势恢宏的寺庙早在“文革”中被毁坏了。

  山门滩是我们村的骄傲。

  你想,在陕北无数的小山村里,哪里有这么开阔的一个滩?就是镇上过去也没有这么平坦宽敞的集市,还不是像根带子似的公路就是街道?山门滩东面有公窑一排,西边有戏台一座,那戏台可是清朝道光年间的建筑,历经数百年,巍巍乎气势不减当年。直到大前年才在原址上彻底翻修重建,戏台焕然一新,更加坚固美观气派。闲暇时,村里男女老少最爱在这里小憩。走上戏台,或站或坐或躺,或打牌或下棋或聊天,风来了挡风,雨来了遮雨,随意、自在、潇洒得神仙一般。邻村的小孩在大人带领下怯生生地来山门滩走一圈,上戏台坐一会,算是开了眼界。

  集体化时,山门滩经常相打斗阵,社员们为芝麻大点事就吵得不可开交,动不动就大打出手。“穷决筋,饿抽筋”,这里成了“议事滩”,“斗阵窝”,经常人烟吵闹,鬼哭狼嚎,全村不得安生。谁家娶媳妇要过来,好事者们在山门滩放下一条板凳,搁上两合纸烟,吹手们吹上半天也不让走。“不怕大和平湾,就怕山门滩”。唢呐手们一听说要路过“山们滩”,心里就发怵。

  放电影了,戏台上挂起银幕;盲人宣传队来说书了,戏台上放下板凳;庙会到了,剧团来了,戏台上更是披红挂绿,装扮一新,隆重无比。正月闹秧歌,山门滩扭大秧歌,戏台上面唱道情,四周人家窑洞脑畔上人山人海。秋天一到,山里红枣收回来了,大卡车小三轮来收购,山门滩更是热闹非凡,欢声笑语在村里上空久久回荡。

  忘了水,忘了山,忘不了村里的山门滩。不少在外游子说在睡梦

  中常常梦见山门滩发生的许多故事。探亲回来的人们非得在山门滩美美地小憩几天才恋恋不舍地离去。去年,村委会准备扩建山门滩,新建一排平房,村里以后的红白事都集中在山门滩办理,减轻村民负担。但资金不足,向在外的游子发了捐资信后,立刻得到大家的热烈响应,回报故里,捐款数额可观。念及游子感恩心情,村里在新建的平房前树碑立传,记载捐资一事,弘扬义举,启迪后人。

  神塌

  山门滩对面有一座巍峨的大山,叫“神塌”。

  “神塌”上面是桃杏树和耕地,下面是悬崖峭壁,地形十分险要。

  因为是“神塌”,所以这里的一草一木都不能砍伐,村民严格遵守这一习俗,多少年来一以贯之。这样一来,神塌四季人迹罕至,那些松柏树及乔木灌木长得非常茂盛,夏天郁郁葱葱,冬天黑黝黝一片,成了村里一道独特的风景。

  我小时候一次跟伙伴们刚走到“神塌”边,立刻被大人们历声呵斥住。后来看了书,才知道这是一种对树木的崇拜,其实也是一种生殖力崇拜。树神崇拜属于自然崇拜中的植物崇拜,在现实中,人和其他动物的寿命比起某些大树来要短暂的多,而植物的繁殖能力特别强,树的果、根、枝都可以繁殖,而且树有旺盛的生命力,村民们认为这种生命力是神灵所赐,所以对“神塌”心存敬畏,世世代代保护这片净土,形成村里的一种独特文化。我每次回家,有时常望着村对面的“神塌”发呆,我想,现在,世界各国的智者面对地球的生态危机都在重新思考人与自然的关系,而我们村的人却对树木心怀敬畏,不乱砍伐树木,保护生态,这种精神实在难能可贵。

  我那时对“神塌”上面的桃杏十分向往。“桃饱杏伤人,李子地里见死人”,意思是杏和李子不敢多吃,而桃吃多点没事的。那山上不但桃杏好吃,更重要的是,站在高高的“神塌”山上面,全村景色尽收眼低:“前弯里”、“后沟里”窑洞的人家,鸡叫狗咬,炊烟袅袅;对面山上的枣树林一片茂密,林间风声阵阵;山门滩上面的高场里高音喇叭传来京剧《红灯记》里的唱段,高亢悠扬……就想金窝窝银窝窝,哪哒哒也不如咱山沟沟好。

  “神塌”又分“前神塌”和“后神塌”。在“后神塌”悬崖下面有一个石窟窿,说来也怪,这个石窟窿终年是干的,却偏偏在每年“立春”这一天的晚上流出水来,如果这水流到沟里或是刚流出窟窿口,今年一定是好年成。最怕水流到半石滩上,那就坏了,那年一定是灾年,这是祖祖辈辈总结的经验,准确无误。所以,村里人称这个石窟窿的水是“神水”。每年春节都要给它贴对联放鞭炮,烧香磕头,顶礼膜拜。“立春”这天,村里老者天麻麻亮就到“神水”前跪下等水出来,如果是好兆头,立刻惊喜了全村老少,纷纷奔走相告;如果兆头不祥,人们面面相觑,默默无语,暗暗祷告风调雨顺,丰衣足食……

  石鸡砭

  从前湾里一直向东走2里路,有一个石鸡砭,再往东走20里就到黄河畔了。

  石鸡砭下面的深沟中间,突兀一尊头顶巨石的石鸡,村民将这道石砭叫做“石鸡砭”

  关于石鸡砭有一个美丽的传说。

  古时候,安上村周围是山清水秀,树木繁茂,水草丰盛的好地方。天宫有一对神鸡,向往人间生活,降落到我们村。从此,每天清晨,雄鸡一唱天下白,邻村都能听到。村里自从有了神鸡,雨水调匀,五谷丰登:别的村一垧地打八斗,我们村则打石二;一石谷子其他村能碾六米四糠,我们村碾八米二糠;别的村一斗麻子出油四斤,我们村出油七斤。这当然是神鸡带来的福气,邻村的人们羡慕不已。

  村里有了神鸡的消息让一个到处寻访宝物的南蛮知道了,就和徒弟装扮成收购山货的商人来到村里,果然见到了金鸡。南蛮欣喜若狂,顿生野心,要捕捉金鸡。一天深夜,南蛮站在沟里面对金鸡住的石砭念念有词地作起法来,不一会,一声巨响,石砭开了一个口子,南蛮立刻进洞捉金鸡,金鸡急忙往出冲,那徒弟立刻将一桃条指向一块巨石,巨石落下把金鸡和南蛮一起压在下面。那徒弟赶快下来捉母鸡,一看,那只母鸡也被飞起来的石块砸死在洞口。徒弟长叹一声,远走他乡了。

  神鸡被南蛮毁了,村民们再也见不到那俩只可爱的神鸡了,也听不到高亢嘹亮的鸡鸣了,只留下石砭下面沟里一尊头顶巨石的石鸡。后来,村民们将这条石砭叫“石鸡砭”。这座石鸡虽经千百年风

  雨侵蚀,至今巍然屹立,像在诉说一个久远的故事……

  小时候,我和小伙伴们经常到石鸡砭砍柴拔草,看到沟里巨大的石鸡,几次想下去亲手摸摸,但因地势险要难以接近。后来离开家乡再没去过石鸡砭,偶尔回家一两次,也是来去匆匆。一次在网上忽然看到“石鸡”的图片,原来是摄影师采风拍的相片,顿时感到格外亲切,立刻下载保存。石鸡到底是怎样形成的,至今仍然是个迷,待有关方面的专业人士去考察论证。

  花坪子泊

  “后神塌”下面有一个大水泊,夏天可供二三十人游泳,我们管它叫“花坪子泊”。在缺水少雨的陕北黄土高原有这样一个天然大水泊,也算是一个奇迹。

  花坪子泊上面全是石滩,一条河水清清亮亮地从石滩流到大水泊里,终年流水潺潺,石滩被冲洗的干干净净。夏天,水里自然少不了蝌蚪、青蛙戏水,大人小孩游泳;冬天一到,水泊结上厚厚的冰层,又是滑冰的最佳场所。

  我小时候,最盼伏天早些到来,好在花坪子泊游泳,我们叫“打澡水”,那可是人世间一种最美的享受了。尽管被大人发现可能会带来一顿饱打,但我认为大人们纯粹是杞人忧天,多少年了,也没见谁被淹死。

  正午时候,天热的要命。我们偷偷来到花坪子泊,迫不及待地脱掉背心短裤,“扑通”、“扑通”争相跳下水去,变换着各种姿势尽情“打澡水”:一会蛙泳,一会仰泳……裸体在温热的水里浸泡着,疲劳和烦脑顿时云消雾散。累了,就静静地仰面浮在水面上,看蓝个英英的天,白个生生的云,毒辣辣的太阳,绿个艳艳的水,舒服得神仙一般。然后走出水泊,赤身躺在大石块上晒太阳,大家一齐扯着嗓子很有节奏地呐喊起来:

  太阳太阳照我来,

  我给马儿担水饮马来。

  不要马儿针不要马儿线,

  就要马儿几根红绸丝水线……

  温热的石块烤干了屁股,太阳晒暖了肚皮,这时才感到饥肠咕咕,急忙回家吃饭,然后去学校念书。

  在花坪子泊“打澡水”成了招待村里来客小男孩的最高待遇。谁家来了小男客人,大家都陪他去“打澡水”,向来好客的大人们这时也不怎么反对。当然,“打澡水”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学会,为了安全,我们一齐上去保驾护航,直到教他完全学会为止。

  最有趣的是在花坪子泊帮大人们洗羊。也就是给羊洗澡。邻村人羡慕地说,羊卖到安上也享福了。大家全都脱光衣服,把一只只养拉下水给它们洗澡。绵羊们乖乖的,任凭我们摆弄。山羊羯子们不肯就犯,张牙舞爪地和我们博斗,大家一齐上阵,才能将它们降服……

  门对青山水常流,荣华富贵不断头。

  正因为有了这样的山,这样的水,这样的石砭,这样的滩,多少年来,我们村里生态好,村风正,人勤劳,眼界开阔,脑瓜灵醒,素质较高。“要致富,看安上”。方圆十里八乡的人们都盯着我们村,安上种树都种树,安上修路都修路,安上打工都打工,正月里安上闹秧歌都闹秧歌……村里在外工作的人员多,考上大学的孩子多,男人帅气,女人漂亮,娃娃聪明,老人健康。有的说沾了神塌的光,有的说金鸡降吉祥。去年农历三月十八日,村里举办24年一轮的“娘娘庙花会”,全村在外工作和打工的人们都回来了,多年远嫁他乡的女客们携老公和孩子们也都回来了。那些天村里车流不断,人来人往,盛况空前。花会那天,三四十辆私家车披红挂绿,像长龙一溜排了二三里,在秧歌唢呐的引导下,簇拥着一束束鲜花向定仙焉镇挺进,一路上浩浩荡荡,气势恢宏,阵容庞大,风光无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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