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一、难耐的一夜
滨海市东联站、滨联司和工农兵三派签订了关于停止武斗,实行大联合的协议以后,滨海市的局势慢慢地稳定了下来。但紫贝县井系旗派还滞留在滨海市区里,我们照样驻扎在各自的据点里,活动跟以前一样,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协议中没有解决紫贝县两派的问题。在政府大院里,井系旗派的工事没有拆除,枪支弹药也没有封存上交,我们象以往那样保持着高度的警惕,日夜在据点里巡逻放哨,提防滨联司的突然袭击。
春节临近,许多上了年纪,有了家室的民兵想家心切,都不告而辞,溜回家去了。我们班的两位班长符和统和黄良才也偷偷的把枪放下,一声不吭地走了。班里走了一些人,这就增加了留下的人的负担,我们每个人每天几乎要加班几个钟头。特别是在夜里站岗放哨更使我感到难受和厌烦,我也萌发了离队的念头。
深沉的夜。寒风呼啸着,发出凄切的鸣咽声。远处的街灯,在黑幕的压迫下,发出昏黄的光线。孤独、疲劳、寒冷和饥饿,难以忍受。我站在大楼外面的哨位上,已经有好长好长的一段时间了,手指已经麻木得快要抓不住枪把子,但还没有看到有人出来换岗的征候。这不,天又偏偏下了雨,寒风挟着雨点直往我脖子里钻,我浑身发抖,只得违了规:离开哨位,走到大楼门口避雨。
真是活受罪!明天无论如何要离开这个鬼地方!我暗地下了决心。
正当我迷迷糊糊地胡思乱想的时候,街道上响起一阵汽车的鸣咽声,一对雪白的光柱向我们的工事扫射过来。一会儿,“嗝”的一声,一辆吉普车在我们据点外面停下来,从车上跳下几个穿黄军装的人。
“活见鬼!这几个军人三更半夜的跑来这里干什么?”我揉了揉快要睁不开的眼睛,打起精神来向他们走去,准备拦住他们。
“干什么的?站住!”我把枪机弄得格外地响亮,朝着那几个人大喝一声。
那几个军人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们径直朝大门走来,距离我越来越近,已经越过了据点的第一道警戒线。
我见势不妙,快步冲出门口,在半道上把他们拦住了。
“你们是哪个单位的?来这里干什么?”我把枪口对准他们,继续盘问。
“我们是市监督小组的,”走在前面的军人指了指佩戴在手臂上的红袖章,“我们要检查你们执行协议的情况。你们的头头呢?”
“快把他们拦住!不要给他们闯进来!”我身后传来了连长王波的吆喝声。不知怎的,王波早就带着一大帮人涌出了门口,个个都拿着枪,脸上带着惊慌的神色。二楼上的灯光也亮了,从窗户里伸出了许多枪口。
王波拿着手枪,怒气冲冲地把我推往一旁,走上前去跟那个军官打了个照面。
“我是这里的指挥官,你们来这里干什么?为什么事先没通知就擅自闯进我们的防区?”王波大声叱问。
“我们是市军管会监督小组的。根据三派签订的协议,我们有权随时检查你们执行通告的情况,有时没有必要通知你们。”那军官毫无让步,态度也有点蛮横:“你们不要妨碍我们执行公务!”
‘废话!我们没有签订协议,你们的通告跟我们无关,我们不允许你们进入我们的防区!“王波火了起来,挥舞着手枪说。
“通告是三派协商的,凡是在海口市的各派组织都要执行。你们驻扎在滨海市区,不管是从哪里来的,也不管是哪个组织,都毫无理由要执行这个通告。”那军官看到我们人多势众,心里有点虚了,耐心地向我们解释。
“不管怎么样,我们不签订协议,你们就没有权力进入我们的防区。你们滚蛋吧!有事白天来我们指挥部解决。”王波不想跟他多费口舌,非常粗暴地下了驱逐令。
“这------”那军官还想再说点什么,就被几个民兵连推带拉地送出了工事道口。
“你们滚蛋吧!”
“打倒保皇狗!”
在民兵们的一片哄笑声中,那几个军人连忙爬上吉普车,开车走了。
“刚才谁站岗?”王波怒气未消,看到那几个军人走了,便把怒火发泄在我身上。
“是我。”我走近他身旁,满不在乎地说。
“你为什么让他们闯进我们的防区?”王波对我的回答感到生气,一双牛眼紧瞪着我,口水几乎要喷射到我的脸上。
“我------”我支支吾吾,心里有点发毛,看来不找出一些借口来,今天可能会被克一顿。于是,我脑瓜一转,急中生智,我向他解释:“当时雨下得大,我又不带雨衣,刚回到门口避雨,就看见来了一辆车,我马上赶去阻拦,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闯进来了。”
到底我是喝了一点墨水的人,脑瓜转的快,三言两语就把这个武夫蒙骗过去。王波不再发火了,他冷冷地对我说:“这次我原谅你,下次站岗得精神点,不准出差错。好啦!没事了,大家都回去睡觉。”他大手一挥,人们就各自散了,我把哨位交给一位民兵,也跟着大伙走进了大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