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难忘的年代 第二章 第三节 在三年自然灾荒的日子里-3
我和周德勤在菜地里干完活后，慢步返回我家院坝，看着晨曦中洒下的一片金黄，菜地里的各种蔬菜张着嘻嘻的笑脸，心里面的快乐真是难以用笔墨来形容。
为了犒劳我们的表现，妈妈给我们准备的早歺是红苕稀饭，镘头和自家做的咸菜，红苕是上个月家住歌乐山的侯伯禄特地送来的。风干的红苕口味特别好吃，妈妈平时总是少少地拿点出来吃。
今天周德勤来家做客，妈妈特地把五、六个大红苕洗干浄后切成小块，和稻米一起放入大锅里煮，阵阵清香不时从厨房里飘溢出来，勾起人们许多遐想。
在学校里，我们还没吃过这么丰富的早歺，妈妈在周德勤桌前摆放了一个自家做的大馒头，和一大碗红苕稀饭，后来又添了半碗，周德勤肚子吃得胀鼓鼓的，连声说：吃饱了、吃饱了。
吃过早饭后，我们两人又回到二楼书房，认真地看书学习，因为我们知道，不久就要进行高二期中考试了，老师们天天告诫我们必须认真复习功课，向七中交一份满意的答卷。
吃午饭的时间到了，小弟娃带着小幺妹快活地爬上楼来喊我俩下去吃饭。当我们来到饭厅的时候，满桌的菜肴把我们惊呆了，四个大碗里装着满满的、香喷喷的蔬菜，吸引着大家的食慾，还有一个大锅里装着一锅子番茄蛋花汤，鸡蛋是我家自养鸡下的蛋，妈妈一直舍不得吃，今天特地拿出来招待我们。
意想不到的是，一个大盘子里装着五、六条红烧魚，妈妈说：那是今天清晨，小辉天特地跑到杨公桥顶里面的河沟里钓的，拿回家时还是活蹦活跳的呢！
吃饭的时候，爸爸、妈妈总是不停地给周德勤碗里揀菜，几个小弟妹也不断喊他多吃点，令他非常感动。六一年八月，我俩考上四川冶金学院金相专业，同在一个班学习，他仍经常向我谈起这段自然灾荒时的真实感受，不时沉浸在悠悠往事的回忆中。
过了不久，大约是六零年九月份的一天中午，家住歌乐山的农民候伯碌又来到我家，给我家揹来一背篓红苕和竽头，顺便还带来斤把重山里釆摘的野生蘑菇。他是从烈士墓下车后一路走过来的，在烈日的曝晒下，他穿在身上的汗衫已经湿透了。由于爸爸当时正在给患者治病，辉世、辉天热情地把他从诊所右侧院坝迎进屋里。
这时候，小弟娃也从幼儿院放学回来了，他那时己经很懂事又能干，六岁年龄的小孩就养成了勤劳、克苦的性格，他看见候伯碌带来那么多红苕和芋头，心里面高兴得乐开了花。
在妈妈的指挥下，他把洗脸盆端到候伯禄面前的桌子上，让他舒舒服服地洗个脸。候伯禄从口袋里掏出两个捧捧糖递给小弟娃，他很有礼貌地说声：谢谢，然后拿着捧捧糖就找小幺妹去了。……
候伯禄在大炼钢铁时不慎跌倒、腿部骨折，他十分感谢爸爸对他的精心治疗，深深佩服爸爸的精湛医术，在三年自然灾荒的困难年代里，他不时给我家带来一些红苕和其它食物，帮助我家渡过难关，和我家結下了深厚情谊。
吃午饭的时候，候伯禄盛情邀请父亲和我一道到歌乐山去玩一天，爸爸实在不好推辞，只好答应下来。临走时候侯伯禄告诉我们，他家就住在歌乐山上的兴发乡，可以从烈士墓坐公交车直达石井坡，下车后向歌乐山方向走去，他家就住在兴发乡的一处宅院里。
为了方便问路，他还顺手画了一张简图。双方约定：下个星期天九点钟左右在通往兴发乡的小路上等我们。
一个星期过去了，星期天早上，我六点钟不到就起床下楼，爸爸在厨房里早就把烫饭准备好了，吃过早饭后父子俩人急急忙忙向烈士墓车站赶去，坐上公交车后一路疾驶，不久就赶到了石井坡。
下车后正好碰见几位农民，我拿着手中的草图向他们问路，碰巧他们都是兴发乡附近的村民，他们客气地向我们指点方向，我和爸爸赶紧顺路疾行，向兴发乡方向走去。这时候天已经大亮了。青白色的云彩缓缓地在兰天上飘移，一眼望不到边，当晨风轻轻吹过的时候，历经酷热洗礼的人们感觉到风儿带来的阵阵清凉。
我始终没有想到，爸爸虽然己经年过六旬，然而他走起路来却十飞轻松，絲毫没有气喘吁吁的样子。走了一个多小时，父子俩人已经爬到了歌乐山的半山腰，山高林密，朝阳升起后向连綿的绿树丛中洒下一片金黄，清脆的雀鸟叫声令人心旷神怡。
。 我感到有些累了，脚步明显地放慢，原来还走到爸爸前面的我开始落后了，爸爸可是越走越起劲，不久就把我甩了五，六十米远。这时，他发现我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就停下身來，亲切地向我呼唤：牛儿快來，这里有个大石头，我俩歇会儿再走吧！
我鼓起劲快步走到爸爸旁边，看见小路旁边有好几块凸出的大石头，石头上面都是光光滑滑的，可能是上、下山的人们常年在此略事休憩的缘故吧。我和爸爸坐在小路旁的石头上休息，放眼望去，小路边上是陡峭的深谷，如棉似絮的白云在山谷中游动飘移，当阵阵浓雾飘来的时候，一切显得是那样神秘而安宁。
当云雾轻轻飘散，太阳光穿过云雾间的空隙，向群山上洒下一遍淡淡的金黃，大地显得那样美丽而温馨。我站在小路边上向谷底望去，一条小溪从山间倾泄而出，山风中还不断传来溪水奔流的涛声，令人心旷神怡。
爸爸看看怀表，轻轻地拍着我的肩膀笑着对我说：牛儿，这一带风景真漂亮，可惜不能再看了，我们还有好长一段路要走呢！听了爸爸的话，我依依不捨地离开悬崖边，跟着爸爸快步向山顶方向走去，走了约半个小时就爬到山顶上了。
耳边传来一阵亲切的呼叫声，在一片广漠农田的绿荫旁边，候伯禄正站在那儿等我们，爸爸拿出怀表看了看，刚好才九点半钟。候伯禄和我们父子俩寒喧后又休息了片刻，他就兴致勃勃地领着我们在附近一带转悠，那时候歌乐山兴发乡一带根本就没有什么工业污染，只是五八年大跃进时期修建了几座低婑的小高炉，早就被人民公社拆掉了。
整个兴华乡完全座落在山清水秀的歌乐山上，成片成片的绿荫把大地遮盖得严严实实，平坦的山脊上农田一片连一片，稻谷长势喜人，给人们带来无尽的遐想，根本就查觉不出丁点儿自然災荒的痕跡。爸爸带着我仔细观察，十分感叹地说：天佑歌乐山，丰收在望心坦然，这儿哪里还有什么自然灾害的迹象啊！
候伯禄带着我们父子俩人在歌乐山兴发乡一带转了一圈，碰见不少农村的男女青年，他们手持锄头、鎌刀有说有笑地在田埂上行进，还有几个小孩牵着大水牛在路边的草地上吃草，活画出一幅幅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画面。
临近中午了，园园的红太阳已经升到了兰天上空，阳光透过荗密的树林间隙洒向大地的时候，形成五颜六色的光柱，真是美不胜收。当候伯禄领着我们父子俩人赶回家中的时候，墙上掛钟的时针正好指着十二点。
候伯禄家住在一个颇大的老式宅院里，进入大门后长长的天井两侧住着好多户人家，他的父母亲热情地把我们迎进家里，大桌子上面饭菜正冐着热气。两位老人比我爸爸小多了，但是，沧桑岁月给他们脸庞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迹。
他们絮絮叨叨，不断对我父亲讲着感谢的话语，搞得我爸爸很不好意思，爸爸对他父母亲和诚挚地说：医者仁心，治病救人是本份，伯禄在困难时期特地给我家带去不少食物，帮助我家渡过难关，今天特地登门道谢来了。爸爸一面说一面从口袋里掏出一叠人民币，一定要请二老笑纳，可是两位坚决不肯收下。
后来他们对我爸爸说：我们这一带不像城市，山高路滑，跌倒了最容易伤筋断骨，若年青人伤残治不好，全家人生活就有大问题了！衷心希望汪医师能把伯禄当子侄辈看待，空闲时教他一、两招治病救人的方法，我们全家老小都感激不尽啊！爸爸感到候家父子确实盛情难却 ，只好点头应允。
吃午饭的时候，在候家人的盛情劝导下，爸爸也破例喝了三杯酒，向候家人表示真诚的謝意。吃完午饭后，候伯禄又陪着我们在大院四周转了一大圈，感到这儿真是个风水宜人的好地方。
午后三点钟了，爸爸拉着我向两位老人辞行，当我们还没走出大院多远，候伯禄又急急忙忙揹了一个大背篓赶上来，背篓里传出鸡儿的鸣叫声。原来，侯伯禄又送来不少食物和一隻家养的老母鸡和一大块腊肉，他揹着大背篓一直把我们送到石井坡汔车站。在长途汽车鸣叫声中，他不停地向我们父子倆挥手告别，逐渐消逝在夕阳的余辉中。
当我们下车后揹着背篓走到杨公桥时，辉世辉仙领着叁个小弟妹在路边等着我们，大家簇拥着我们返回家。妈妈给我们递上热毛巾擦干脸上的汗渍，小弟娃端来两杯冒着热气的四川沱茶，辉世带着辉仙小妹儿收拾背篓里的东西，把带来的那隻老毌鸡放在鸡笼子里。
吃过晚饭后，大家都聚在院坝里，迫不及待的听我们讲述今天的经历。
从歌乐山回来后，山城一带天气还是那么干燥炎热，和歌乐山上山清水秀，一片丰收景象有天渊之别，就连凭票供应的肉类、鸡蛋有时也断了货。
六十年代初期，由于中国大陆自然灾荒不断，人民生活发生困难。当时，盘锯在台湾的蒋介石集团仗着有美帝国主义撑腰，伺机加大反共宣传力度，不时派遣特务别动队到沿海一带骚扰，为反攻大陆作准备。
一个周六放学回家时，外公、外婆和舅舅、舅妈相约又特地赶过来看望大家，外婆还带来了几大盒米饭和一盒儿肉絲炒豆腐干。由于长安厂对退休的老职工非常关心，二老身体还是比较健康。
外公还告诉大家，长安厂在家属区一带开办了食堂，委托外婆担任食堂负责人。外婆工作非常认真负责，群众反映也很好。由于外婆为人正直、从来不搞多吃多占，带来的盒饭和一点点葷菜都是叫张子钰拿饭票、菜票到食堂窗口排队购买的，职工家属对外婆评价也很高，群众非常信任她。
当天晚上，子瑾表哥和子瑛小表妹也到我家来看望爷爷、奶奶，他们也从学校食堂里带回了盒饭，妈妈在家里忙了一个下午，大家欢聚一堂吃起一顿丰富的晩歺，除了几大碗新鲜蔬菜外，外婆带来的一盘肉絲炒豆腐干，和妈妈新炒的一盘野生蘑菇炒腊肉吸引着人们的食欲，大人们边吃边聊非常愉快。
外公在席桌上谈到沿海一带经常出现蒋帮特务登陆破坏，进行反攻大陆宣传时，大家都非常气愤，一致表示支持中央政府加强边防力量，发动沿海人民群众，狠狠打击蒋帮特务的正义行为。
外公还气愤地说：1949年蒋介石就跑到台湾小岛上去了，仗着有美国佬撑腰，不断挑衅中央人民政府统一祖国的和平理念，总有一天，中国人民一定要解放台湾！舅舅支持外公的看法，他认为都是中国人，有什么事情不好谈！非要利用自然災害的困难时期，组织特务别动队到大陆沿海骚扰，妄想反攻复国，岂不是痴人说梦？
爸爸接说往下说：古语曰"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抗日战争时期，国共摒弃前嫌合作抗日，赢得了抗战胜利，到如今，华夏子孙何必一定要兵戍相见？再过些年头，台湾肯定要回归中国的！
坐在旁边听长辈们聊天的子瑾大哥，子瑛妹妹和我的几个弟妹都十分赞同长辈们的看法，大家齐声说:台湾是中国的，今后一定会回归祖国，我们肯定能看到那一天。
在议论到自然灾荒造成的民生困难时，舅舅诚挚地说:共产党确实是为人民谋福利的政党，在极端困难的情况下心中始终装着中国的老伯姓，据说毛主席知道有些地方人民生活很困难，他心里非常难受，自已也绝不搞特殊化，每日三歺都十分节儉，和全国人民共患难，真是令人感慨。我们的后代子孙一定要向毛主席学习，听党的话跟党走，作新中国的好儿女！
外公、外婆谈到怎样带领孙子辈顺利渡过灾荒时感触颇深，认为我家利用宅旁荒地种植蔬菜乃是个相当正确的选择，润祥为大家作出了好榜样！长辈们都很赞同我家的作法，我和弟妹们听了心中都很高兴。
第二天，长辈们走后，妈妈和爸爸商量，想把杨外婆和住在南岸上新街的王伯伯都接到家里来住些日子，让她们看看小后辈，多吃点蔬菜补充营养，心情舒坦地渡过灾荒。
一个星期天，天刚矇矇亮，我和辉世就起床向南岸方向赶去，从望龙门过江后爬坡上坎，快十点钟了才赶到上新街王伯伯自家经营的杂货舗前，她老人家一眼就认出了我们两兄弟，快乐地叫我们进店里歇息。当我俩说明来意后，她老人家非常高兴，略为收拾一下就跟隨我们往家赶。
过江后，当我们坐车快到解放碑的时侯，我和辉世商量了一下，考虑到两位长辈都是七十多岁的人了又都是小脚，走路太多很吃力。干脆由他领着王伯伯先坐车回家，我一个人赶到十八梯去接杨外婆，王伯伯和辉世都点头表示同意。
天色慢慢地喑下来，山城十月的天气还是那样闷热，我带着杨外婆从陈家湾下车后往家赶，当我和杨外婆走到家中的时候，王伯伯正领着几个小孩在竹籬笆围起的大院坝里乘风涼。
王伯伯一眼就看出站在院坝外的杨外婆，她急忙招呼辉世把门打开，自从王伯伯由江北水沟街8号大院返回南岸上新街独自生活后，俩位老姐妹好几年都没有见面了，如今在我家相逢，真有说不完的感触和惊喜之情。
为了欢迎两位老人家的到来，笫二天清早，妈妈特地叫我持肉票去菜市场买回了半斤猪肉、还安排辉天到杨公桥河沟钓魚，还炒了好几大盘子蔬菜，都是从我家菜园地里刚採摘下来的牛皮菜， 籐籐菜，包包白菜，当妈妈炒菜的时候，后院厨房里飘出阵阵诱人的清香。
当天晩上，妈妈专门安排了一顿丰盛的晚歺，爸爸还拿出一瓶瀘州大麯酒，给两位稀客各倒一杯，两位老人几乎从不喝酒，今天也盛情难却，端起酒杯满满地喝了一口。
爸爸开门见山地说出请她们来家小住的原因，主要是考虑到灾荒年间市场上蔬菜供应紧张，请他们来杨公桥调养身体，请她们务必注意休息，不要劳累。
两位老人家心里面十分明白，对杨公桥新宅环境也很满意，她们非常感谢我父母亲的周到安排，决心安安心心地在杨公桥多住一段日子，和儿孙辈一同渡过灾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