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难忘的年代 第二章 第一节 在大炼钢铁的日子里-4
庆祝大会结朿后学校宣布放假一天，第二天大清早，我和冬姐结伴返家，快到家门口时，一眼就看見爸爸在院垻旁的菜地上干活，辉世、辉天正拎着小木桶从污水沟里舀水浇地。
我放下揹包后就去把爸爸换下来，过了一会儿，我又叫两个弟弟休息，独自拿着木桶舀水浇地，任务完成后，爸爸又检查一遍才领着我们归家来。小弟娃快乐地拉开院垻门，站在冬姐身边的小幺妹也急忙向我们扑过来，爸爸高兴地对妈妈说：冬冬、牛儿长大了，刚一到家就帮着干活呢。
这时候外面刮起了一阵寒风，让人们感到阵阵涼意。妈妈赶紧叫大家到屋里休息，刚进大厅，正在收拾房间的辉仙小妹儿就给爸爸端来了一杯浓浓的热茶。
早上还没有患者来，爸爸示意我和冬姐到诊所坐坐，问我们为什么大清早就回家了？我们高兴地告诉爸爸：昨天晚上在沙坪垻广场集会时广播宣布，1070万吨钢上天了，爸爸喜欢看报纸，今天重庆日报肯定要登载这样振奋人心的消息呢。爸爸笑着对我们说，从今年二季度开始，我家已经订阅了重庆日报，下午肯定会送到。
谈到这儿，爸爸又关心起炼钢质量问题，我告诉他：外公、舅舅前不久曾谈到我校炼钢质量有问题，我思想上总是想不通，即使他们100%都是对的，我也不愿相信这是事实。后来我又向物理老师求敎，老师悄悄告诉我“炒钢”肯定有问题，用大铁锅加点盐“炒废铁”能炒出钢来吗？真是天大的笑话。后来这位老师又对我说：大炼钢铁搞的是群众运动，大家的积极性都很高，千万不能去给群众运动泼冷水！那可是政治立场问题啊！
爸爸听我讲完，感慨颇深地对我们说：看来凡是搞技术工作的人都认为“炒钢”有问题，在大炼钢铁的群众运动中总难免出现一些人们意想不到的情况，吸取敎训改了就好。
过了一会儿，爸爸又诚挚地对我俩说：实事求是地说，毛主席仍不愧为中国一代伟人，他处处为老伯姓着想，迫切希望尽快改变中国的落后面貌，尽快提高中国人民的生活水平，应该肯定，这就是全国老伯姓为什么都拥护他的原因！
为了尽快实现超英赶美的目标，今年九月，中国共产党提出一九五八年钢产量要翻一番的指标，为了实现这个宏伟目标，全国数千万男、女老糼齐上阵，奋战百天终于完成了任务。但是，钢的质量怎么样？采用群众运动的方式炼钢是否正确的决策，历史终究会有一个客观、公正的结论。
听了爸爸讲的一席话，我和冬姐很受感动，爸爸讲的都是大实话，他十分尊重共产党和毛主席，但对大跃进的做法有异议，在当时，讲这些话是要承担后果的。我和冬姐都悄悄的对爸爸说：爸爸，你讲的确实有道理，但是，大炼钢铁的群众运动是党和毛主席发动的，千万不要隨便去评论！有什么看法在家里面讲讲就算了，到外面开会、学习可不能乱讲啊！
后来，我们还把妈妈也请进诊所来坐坐，反复提醒爸爸，凡涉及政治上的评论，都不要隨便给几个弟妹们讲，他们年纪小，万一说错了就难收场了。爸爸、妈妈连连点头称是，爸爸还告诉我们说：你们放心吧，区里面医务协会开会时，老医生们都很自觉，没有哪个隨便乱发言，一句话：坚决擁护党中央、毛主席英明决策！
和爸爸谈了一会儿，出房看看天色，今天的天气还真是不错，广漠的天空上一阵乌云散去，太阳又慢慢露出了笑脸。冬姐对妈妈说：好久都没回家了，今天天气不错，让我们带上两个小弟到杨公桥河沟去洗衣服吧，妈妈想想冬姐讲的话有道理，就抱了一大堆衣服出来。
十二月底天气有些凉了，我们只带辉世和辉天两个小傢伙去玩，宽敞的杨公桥河沟流水清澈透明，河沟边上也很热闹，十几个男男女女有说有笑的在这儿洗衣服。
河边上有好多光滑平坦的大石头可供人们搓洗衣物。冬姐是主力，她把大点不好洗的衣服都抢去了，好洗的衣服统统交给我，两人二话不说就认真洗起来。二弟辉世当时才十二岁多点，我们带他来的目的就是让他带着七岁的小辉天在河沟边玩耍，这个傢伙很顽皮，若没人管着他没准就会掉到河沟里去。
快到十一点钟的时候，带来的衣服都洗好了，两个小兄弟还主动跑过来帮我们拿衣服，还争着给我们讲大炼钢铁的故事，把津南村小学炼钢成果吹得天花乱坠，我和冬姐扎扎实实地把他们表扬了一番。
回到家中，我们在院垻里架好竹竿，很快就把衣服全部掠好了，这时，妈妈牵着两个小弟妹的手来到院垻，又把我们表扬了一番，讲完后妈妈就立即回到诊所帮忙去了。
辉仙小妹儿来了，她高兴地对我们说：你们走了以后，有两个人把老太太送过来请爸爸治病，老太太脖子不好转动，一转就钻心的疼痛，这时爸爸还正在给她治疗呢，大哥去看看吧。
我推开门进到诊所里面，拎起桌上的水瓶给两位患者家人和爸爸的茶杯里倒滿开水，然后坐在书桌边上看着爸爸细心地给那位老太太治病。
爸爸在燃烧着兰色火熖的酒碗里抓出一把葱姜，不停地用双手在老太太的脖子上搓揉，同时还不时用双手拍打老太太的颈椎骨，脊椎骨，搓揉了好一会儿，问老太太感觉如何？老太太回答说：很舒服。
半个小时后爸爸停止搓揉，用双手按压脖子部位和脊椎部位，同时还不断与老太太聊天，分散她的注意力，趁老太太不注意的时候，爸爸突然用双手托住老太太的腦袋轻轻地旋转一下，老太太惊叫了一声“啊”，把大家都吓了一跳。她的两个儿女也十分惊恐地站起来，爸爸示意他们坐下不用着担心。
爸爸用双手继续在老太太的脖子上搓揉了几分钟，然后叫老太太站起来自我感觉一下，当她站起身来转动脖子的时候，感到不怎么疼了，老太太十分高兴地说：好多了，好多了！她的两个儿女也站起来不停地向爸爸道谢。
过了一会，爸爸在老太太脖子后面贴上一张膏药，又叫妈妈拿了几粒精炼的丸药给她女儿，告诉她，每天三丸，服用一周后定当痊愈，母子三人向爸爸千恩万谢后离去。
我亲自见证了爸爸神奇的医术，伸着大姆指对爸爸说：爸爸，你真的了不起哟！妈妈也心疼地把茶杯端到爸爸面前，叫爸爸坐下来多休息一会。这时候我家几个调皮王也推门进来高兴地对爸爸说：我们刚才在门口前边玩，听见那位老太太走出诊所时精神比来时好多了，她还不停地转动脖子，称赞你的医术真神奇，脖子疼了三个多月，到处都看了，就是治不好，到这儿来才仅仅治疗一次就好得差不多了，汪医生真是华陀转世啊！
爸爸看到家人们都为自已刚治好了一个患者欣欣鼓舞、十分高兴，就叫大家在诊所沙发上坐下，听他隨便讲几句话。他喝了一口浓茶后对大家说：古语曰“悬壸济世”“医者仁心”，要当一名好医生除了具备一定的医学知识外，更重要的是有一颗仁爱患者的心，才能全心全意地为患者治病，竭尽全力把患者的病治好。
爸爸看见我们姐弟数人听得十分认真，颇感欣慰，他咯为停顿了一下，让大家想一想，接着又娓娓道来。这时小弟娃领着小幺妹也进来湊热闹了，看见哥哥、姐姐们都在认真听爸爸讲话，就把小幺妹交给妈妈，自个儿跑到爸爸跟前，乖乖的站着不吵不闹。
爸爸诙谐地笑着对妈妈说：难得全家人都到齐了听我讲话，就干脆再多讲几句吧。爸爸笑着说：解放初期，为了继承熊、杨两位先贤的未竞事业，把他们的医朮犮扬光大，动了不少腦筋，一路走来，又经历了许多思想斗争。我的体会是，当个普通的外科医生不难，但是，要当一个医德高尚、医术精湛的外科医生的确很难！
实践证明，两位先贤的医术确有独到之处，只要用心去治理，基本上都可做到药到病除。但是，在如何收费的问题上，也确实有过激烈的思想斗争。
可以这样说，在为患者治病疗疾问题上，你们父、母亲从未收过昧心钱！在为穷苦患者治病时，从来都是贴的多收的少。但是，看见患者治好后的喜悦心情我们总是感到十分开心。
从医以来我的体会是：人可以没有财富，但是要活得心胸坦荡；人可以没有名望，但是要活得问心无愧。不然的话，待我们百年之后也无颜面见熊、扬两位先贤！
爸爸刚讲完，妈妈又补充了几句：解放后你们爸爸的思想改造得很不错，他医术高明，如果一心去挣銭，确实也能挣不少钱，经过一番思想斗争，后来他终于想通了，与患者的关係也处理得很好。
对一些家道清贫的患者，往往还要贴不少钱。逐渐得到患者的信任，你们想一想，我家这个诊所规模不大，比起沙坪垻工人医院可是小多了，为什么几乎每天都忙得不息？有时候晩上还有人敲门，这其中有不少患者都是以往病友推荐的。
爸爸、妈妈今天给我们上了很好的一堂课，我们几个大点的小孩都表示，要好好向他们学习，作品学兼优的好孩子，长大了为人民服务。
这个时候，门外又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我赶紧去打开大门，两位年轻的父母用板车推着一个男孩来治病，据他们说，昨天小孩玩耍时跌了一跤，右腿肿得十分厉害，务请汪医生细心治疗。小男孩大约只有七、八岁，当他妈妈刚拉开他的裤脚时就伤心地大哭起来。
爸爸看见青年夫妇俩十分着急的模样，请他们不要着急，以免影响小孩子的情绪。他叫两夫妇把小孩子抱在木椅上坐下，不断安慰小孩子，小孩子才慢慢止住哭声。
爸爸用双手轻轻地抬起小孩子的伤脚，反复轻轻地按摩，捡查确证其是否骨折，捡查结朿后他快乐地对身傍的夫妇说： 二位不用着急，小傢伙没有骨折但扭伤较重, 治疗半月后定当痊愈，两夫妇听后心情才慢慢好多了。……
下午四、五点钟，我家又来了几位稀客。家住江北长安厂的辉翼哥嫂特地到杨公桥来看望我们，还给我们带来了点桔柑和萍果。过了不久，家住市中区的扬家三姨娘和家住化龙桥的四姨娘也特地来看望大家。他们结伴而行，在我家周围转了一大圈，对新家的居住环境和房屋构造都十分满意，交口称赞不息。
永淑嫂子高兴地说：新房子还有两个大院垻，做家务,晒衣服方便得很，比我们厂里的职工宿舍大多了。四姨娘也指着院垻旁边的菜地笑着说：汪二哥自已还开垦了一片荒地种蔬菜，夏天干旱不用愁，污水沟里拎水浇地很方便，你们看看蔬菜长得多好哟！
轮到杨家三姨娘讲话了，三姨娘可是个直姓子人，她也高兴地对大家说道:这憧房子二层楼，远看很漂亮近看很实惠，比爱仁堂1#号那憧房子行医,住家方便多了。我们汪二哥也真有本事，刚搬过来才两,三个月就把医疗局面打开了，还抽空开荒种菜真是了不起。一面说一面又叫我和她一道去摘点新鲜蔬菜回来，晚上大家聚会打牙祭。
自从搬到沙坪垻杨公桥之后，亲戚们离得远了，来往相对少一些，今天来的人比较多，爸爸,妈妈和我们几个小辈心里面都非常高兴。吃过晚饭后，爸爸邀约大家都到诊所里聊天，二弟辉世则带着两个弟妹在二楼书房里复习功课。
杨家三姨娘，化龙桥四姨娘和辉翼哥嫂都是我家最亲近的人，解放后他们最关心的仍然是我父亲，因为抗战初期他曾与川军抗日名将罗君彤一道创办了重庆泰裕银行，担任泰裕银行总经理，解放后他被列为共产党团结，依靠的对象。但是，大家总是担心他性格直爽，直言无忌，万一被扣个帽子就糟了。
大家聊天总是先聊聊家庭琐事，当大家获悉爸爸的医疗诊所在沙区登记后很快就打开了新局面的时候，心里面都非常高兴，真诚地鼓励他一定要继续坚持下去，把熊、杨两位先贤的未竞事业发杨光大，成就一代名医。
后来大家又谈到了大炼钢铁运动，对共产党、毛主席关心社会发展，希望新中国尽快摆脱贫窮、落后面貌的指导思想深感佩服和支持，但是，在谈到大炼钢铁群众运动中发生的浮夸、吹牛、不讲科学、盲目瞎干的种种乱象时，都感到不可理喻，希望党中央、毛主席一定要好好管一管，把新中国建设成一个伟大的社会主义强国。
辉翼大哥和永淑嫂子都在长安机器制造厂当工人，天天都要和机器、钢铁打交道。他们看见大家议论十分热烈就悄悄地问我：牛儿，你们究竞是怎样炼钢的？讲点真话给我们听听好吗？我只好从家中拿了一口大铁锅讲起，把捡回来的锄头、铁锹放在我家的大铁锅中加上点盐进行翻炒，这就是七中出名的炒钢，我还把样品送呈重大金相试验室捡验，拿回了加盖公章的捡验报告。
没想到的是我的话音刚落，辉冀哥嫂和满屋的长辈都嘻嘻哈哈的笑弯了弯，嫂子还打趣的说：我们牛儿真聪明，铁锅里加把盐就能把铁炼成钢，今后长大了肯定是个了不起的科学家啊！讲得大家又哄笑不停。杨三姨娘也诙谐地说道：牛儿炼钢用的大铁锅都还好好的，赶紧去把它请回家当宝贝供奉，今后肯定能卖个好价銭！话音刚落，满屋的大人、小孩又嘻嘻哈哈地笑个不停。
最后，还是爸爸讲话帮我打园场，爸爸说：在数千万人参加的大炼钢铁运动中，肯定也会出现不少缺点和错误，希望党中央和毛主席多听听老伯姓和专家们的意见，认真纠正错误，把新中国建设成世界上一流强国，让六亿五千万同胞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
听了长辈门的聊天，我仔细想想觉得我们炼的炒钢可能确实有点问题，为了舒缓一下自已的紧张情绪，我也笑着回了一句话: 我也支持老爸的观点，在数千万人参加的大炼钢铁群众运动中，总难免出现一些缺点和错误。只要认真地总结经验和教训，就能把新中国建设成为世界上一流强国，为中华民族争光添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