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内可以听到窗外遥远处的孩子的呢喃,光从高处的巨大窗口汇入,室内东西的明暗,一种轻丽的感动幽然而生,多么惬意的僻静之空场,可以看到晚秋阴郁之天,均匀地平铺而来而去,由东而西室的光阴;可以听到的还有我的耳鸣和脑鸣。
正寻思之间,忽地有声从室西之外升起,是热水房的烧水声,随后关闭,复尔我寂寞的耳鸣和脑鸣迅又升起。这间没有上锁的几十平米的会议室,成为我读书和写作的地方。
渐渐寒陋的书房,则是这拆迁工作的办公室,如刚才所言会议室大小,光从南窗高高的投下,西面的两张桌子,是几位大姐,也有从其它办公室过来的村民代表,围坐着打牌,同屋的村民组长,在一旁插荤打科,或者评牌论道,叫声笑声逐浪起伏。
我坐在东面的一张桌子旁,会看带来的书,尽管多的时间是捧着手机阅览新闻,或者阅读文章,搜索历史典故,某某行业的人物是非,但总觉得纸质的阅读更为沉静,那些文字的光阴,绝无荧屏那么耀眼,却从最神秘处平铺而来,又向最幽暗处平铺而去。
这种书屋的阅读是危险的,你在抵御那些汹汹浪声,甚至尖利暴力的声音之外,还会有单纯而质朴的、惊讶而窥视者,轻轻的走过来:“呀,你看的什么书呀?”“啊,你每天都有写的东西,你都写点儿啥呀?”乃至于俯身过来,要看我的字迹。尽管我有些厌恶,同感于陈丹青所租纽约的那间画室,关门之后,“楼道里差不多总是空无一人。”
陈丹青那是纽约,我知道我在中国,还是办公室,只能应付到:“哦,给儿子找一篇文章。”“哦,抄录些网上的信息。”“儿子快高考了,帮他节省点时间。”应答的同时,我的眼光移向高高的窗口,直到询问者能离开我的书房;或者站起来,担着我的书房到另外的时空。
是的,我的书房可以移动。家里面没有可意的书柜和书案,家人在外时,客厅里的沙发可以为几,或者卧室的床榻,书报肆意的杂陈,一块儿收拾齐了,系列的内容纵横可以联络的书,不同的笔与本子,可以安心的坐着,不必时不时离开矮凳,到处去翻所需的资料或什么讯息。
且欣慰的是,若有好的阳光,到阳台坐拥书笔,又逢假日,绝对满意和知足,还有隐隐的什么,在周围融融的涌动。不在家的时候,在河边河岸,在绿地一角,铺张纸坐了,拿出书本,以膝为案,照例可以享用时空的长阔和情志的交通之神秘。
是读了陈丹青的《纽约琐记》,知道了他的作品,关于“藏民印象”的长幅系列,曾在拉萨的一间七平米宿舍里进行创作,而在纽约则是租用画室来工作,不妨碍他的时代作品一一问世。才明白此等人类,画室随身携带,一个人可以只有一笔一书一本,便拥有自我的世界,逃往远处的光平铺而来,文静、安详、可意、舒情。
陈丹青的画室不如我的书房,他足够奢侈,我则删繁就简;他的画室,过于我的书房,他有时代的作品惊世骇俗,而我碌碌无为;他的你的我的“画室”平起平坐,随心所带,广阔天地,切皆为“studio”——干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