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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土地滋养的女人

  回乡的日子,最美的在时光的曼妙。在那里,人与时光是和谐的,不像在城中,也许满大街的广告,夜空里鼎沸的人声,或者就在你的小区,就在你的电梯间,你已经无法与自己独处了。

  那日午后,写完一点东西,不愿再继续写了,我就想出去走走。先生不知道去了哪里,我便一个人信步走出家门。

  这里的农家小院按西方别墅标准来说,都是独院,他们大都三五两户比邻而居,彼此间相隔不甚远,门前喊话大都能听见。婆婆家居在一条大路的下方,从自家的漫坡上来,就是一条可以通往多宝寺和五通桥的山路。这条山路的两岸,就布着这些农家院落。每日清晨,这些院落都从一层淡雾中醒来。院落里,你常常可以看见雪白的炊烟升起,更可听到鸡鸣狗吠,遇到家里有个喜事全家举行一个聚会什么的,那闹嚷的人声更是可以飘出很远,你从空气里捕获的声音还常常清晰可辨。

  我喜欢这里,不仅仅因为这里是先生的家乡,是他生长的地方,当然,也包括这样的原因。我喜欢这里的草木,喜欢这里的湖水,喜欢这里的空气,喜欢这里的鸡鸭成群,我更喜欢这里的人们。他们勤劳、聪慧、热情、上进,虽居山野,却因为努力创造而获得了与城市几无差异的生活。水电气三通,家家户户安了空调淋浴器,卫生间也大都是雪白的陶瓷马槽,还有安马桶的。人们的思想也因为广泛与城市交际而足够先进,然而因为他们从来没有真正离开过这里的土地又完整的保持了那份质朴与纯真。

  但与先生结婚都十四个年头,每年至少有三两次机会回到这里,我在他的家乡却并没有认识几个人。本家族的当然除外。别的一些村民,由于每次都是在盛宴的机会婆婆向我介绍,人一下子全部满满的涌于我的面前,我就常常是称呼过后就又忘记。他们却大都知道我。或许因为他们要记住唯一一个外来的女孩子相对容易,当然也得利于婆婆时常的为我广播。乡里乡亲,聊天向来是最自在的,谁也可以谈,什么都可以谈,所以消息的流转的确比城里要通畅许多。

  那日我呼吸着山里美美的空气,沿着那条山路,想寻到四爸家去坐一会儿,但他们餐厅里传出麻将碰撞的声音使我却了步。我见另一条小路上,有一个女人在路边的地里忙碌着什么,于是向她走去。她的身后是婆婆的邻居金阿姨的家。但很遗憾的是,大约一两个月之前,金阿姨已病逝于她的祖屋。从此我再也见不到她那张圆圆的脸庞,还有她的浅笑。而且本村人大都嗓门尖粗,声音洪亮,所以金阿姨那样斯文略有些柔弱的声音,是比较少见的。若不是时常见她穿着一条围裙,背着一个背筐或举着一个锄头,我难免要猜想是不是过去的大家闺秀了。

  “你好!在忙什么呢?”我向那位女子招呼。

  “我把这里的草拔一下。你一个人出来转转?”

  她穿着一件蓝白的方格棉衫,束着一个短短的马尾。额前已经有些细细的汗,濡湿了头缘的那些浅发。她蹲在地上,手上戴着一副棉线手套,一双手在那地里伶俐的挥动着,一些高的矮的草很快就被拔出一大堆。

  “嗯。哇!你好勤快,我看现在大家都喜欢用除草剂,要不就不管它,所以地里的草有些比庄家长得高。”

  “除草剂用多了对土地,对人都不好。”

  “嗯,听说是这样。但现在人们总是不遗余力的追求效率和效益,其它的似乎都可以不顾。对于土地,前段时间我的朋友在深圳开展扶贫工作,他看见相邻的两块桑田,两块田的桑树苗生长状况完全不同,一个又高又肥又嫩,一个却干瘦而稀疏,所以他感叹了一句,叫’人不欺地,地方不欺人’,这可能不只是指勤不勤劳,用在除草剂上好像也是适用。”

  “是的是的。现在过多的农药使用,吃得不干净,所以生怪病、重病的人越来越多。”

  “是啊。对了,你看这棵橘子树结了好多果子,只是还没有熟,不能吃。想起上一次我们回家来,橘子正当熟,但结在树上也没有人摘,我就来问金娘娘,我可以不以摘一些回成都吃。她说,你摘啊,指着大的摘。我真的就不客气了,还让我公公来和我一起摘,摘了满满的一口袋。我又从里面挑出六个最漂亮的,给金娘娘送去。那时,她的动作是有些迟缓了,但病并不见得危重。今年夏天,就听我婆婆说金娘娘不行了,而从今后,再也见不到她了。”我的心里,真的有些哀伤了。

  “嗯,她是六月份走的。”

  “金娘娘应该有八十多岁了,算是寿终正寝。但听说后来病得很重,呼吸都非常困难。所以最后走了,也算是一种解脱。我们祝她天国平安!我不知为什么,以前在医院里工作,但凡有病人去世,我都会难过很久,讲不出话。我们科室亲自治疗的病人,了解很深,我还常常会给他们写悼文或悼诗。但现在,对于生死,我好似平静了许多。觉得人终究要离去,走到那一天,说明他的生命已经自然尽竟,我们人为的去折腾和阻止,都显得多余。重要的是在老人活着时,我们应该竭尽所能,让他们过得平安和幸福一点。对了,你在这里弄地,你和金娘娘是哪样的关系呢?”我对于眼前与我畅所欲言的人,完全是陌生的!

  “我是她的第六个女儿。”

  “啊!那我应该叫你金姐。那你现在住在这里吗?我还在想,这房子从此没有人住,怕是很快又会腐坏。你们这里有好多房子,看起来漂漂亮亮的,都因为无人居住,就渐渐的垮塌了。”

  “嗯,我暂时住在这里。我妈妈去了后就和我父亲一切葬在我们屋子的后面。之前我父亲去世就把位置给她留起的。”

  “嗯,身后能够仍然住在身前的屋子旁边,应该是很幸福的吧。晚辈们回来凭吊,也能睹物思人,回忆起过去老人健在时的点点滴滴。”

  一只雪白的猫咪蹲在她的脚旁,幸福的闭着双眼,好像睡不够的觉似的。它长得好肥,一个后臀圆圆的,整个身子匍在地上,就像一个毛茸茸的肉团团。

  “这猫猫看起来好幸福呢!而且它对你好像寸步不离。”我们的谈话仍然继续,而她已经拔完一块地,开始拔旁边的另一块地了。

  “嗯,晚上看电视的时候,它非要来挨着你,在你的脚边蹭来蹭去。你转个身去拿个什么东西,它也会马上起来跟着你。缠人得很。”

  “那刘姐你的孩子多大了?听说你们家有一个女孩子在成都读研究生,是你的吗?”

  “我结婚一年多就离了婚,那时还没有生孩子。从此后,我就一直没有结婚了。在单位上上班,也参与一些管理。所以每天忙忙碌碌,也不去想那些。一个人生活,自由来自由去,我也乐得潇洒。”

  “哦,对不起!不过六姐我特别赞同你。一个女人,经济上独立很重要,精神上尤其要独立。能够一个人过好自己的生活,并且将生活打理得有姿有彩,不依靠任何人,更不依附任何人,这样的女性,最让人尊敬。”

  “嗯,再过一年,我也可以拿社保了,再继续上个班,日子还是过得很逍遥。如果很勉强的非要找一个人一起过,大家想不到一处,多的麻烦都生出来了。他们以前有很多人要给我介绍,我都拒绝了。”

  “但是六姐,人与人的缘分也很奇妙。说不准某一天你也会遇到一个自己特别喜欢,人又特别好的人呢。西方人有句谚语,说‘我的爱情也许八十岁才来到’,我们中国人是太强调二三十岁为成家立业的黄金期了。其实未必的。我的意思是说,你最好敞开心扉,不刻意去寻找,也不刻意去拒绝,一切顺遂彼此的缘分。你觉得这样好不好?”

  “嗯,好!听说你现在是自己在家里写作了,说是你从小的梦想。你写得又好,好久出了书告诉我,我也买来读。”

  “哈哈,我的婆婆也太会为我广播了,满世界的人都知道了,这下子压力好大。但谢谢六姐您的支持,出书了,一定送你一本。”

  在这乡野的风里,和这片土地上的人们毫无罅隙的交谈,真的是件极美的事。六姐使我又认识到一位从乡村里走出的女性,她有自己的事业,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选择,她是以完全独立的个体,来坦然的与这个世界对话和相处。我喜欢大家如此默默而心安的活着。

  先生在对门的院子里唤我回家吃晚饭了,遂与六姐告别。

  第二日,六姐来参加我公公的寿宴,她穿着漂亮的白T恤,淡粉的纱裙,斜挎一个女包,都是很时尚的打扮。并且她脸上也画了妆,眉眼闪亮,唇色艳而不妖,整个人漂亮极了,精神极了。她远远的看见我,和我热情的打招呼,我想,我们的心,是彼此暖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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