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乡村尾的入口处,挺拔着一棵千年古椙树。树高30余米,树冠26米,胸径3.5米。一支支粗壮的枝丫,像龙伸出的手臂,撑着一簇簇针叶。一年四季浓郁苍劲,遮天蔽日;又像一把撑开的巨伞,守立村门,迎送访客。村民们称之“龙伞树”。
我怀着惊奇之心,追溯历史的长河,劈荆斩棘,探幽神秘古树的根源。
这里原为武夷山脉洞宫山支脉上的一处山麓。大约于公元1050年前后,黄兴二从山下下坂村迁居于此,开荒劈地,创建村庄,取名“黄大屋”。至今黄姓繁衍了31代。现已成了以张姓为主,黄姓次之,叶、陈、吴、刘等多姓氏混居的村庄。
在村庄的后门林山边,古树林立,草木葱茏,有一个天然水池,人们称它“后池”。虽然,没有水源,却常年不涸不溢,且池水清澈,鱼游虾嬉。传说有一天深夜,村民发现一头身长千米的巨龙,头上刻着一个“王”字,穿越村庄在后池喝水。村民顿时醒悟,因此,把“黄大屋”改名“王大厝”(意为:王龙居住的地方)。为了保护王龙,在其腰边种了一棵榅树,称之“龙伞”,昼夜为王龙遮阳挡雨。并在王龙的尾部下洋盖了一座庵(现已为遗址),求神拜佛,祁求福临。村庄没有溪流而缺水,为了确保王龙足够的饮水,在村庄的周边挖掘了六个水池,分别取名为”上池”、“下池”、“鱼头池”、“洋垱坪池”、“米星花池”、“裏弄坪池”,加上“后池”共七个水池。像七面明镜镶嵌在村庄及边上,霞光拂照,金光闪耀。芙蓉出水,冰清玉洁。“七”是阴阳与五行之和,也是儒家所言“和”的状态。因此,王大厝曾经有过“七池”的名称,意味着以“和”为贵。现今保存下来的只剩下“后池”,经过人工改造,已成为村庄消防蓄水池与唯一的水文景观。“七池”虽然走进了历史,“和”的理念却深入了人心。龙伞树也从幼苗,长成了参天大树。
龙伞树因被视为“龙伞”,所以,村庄人尊它为神灵。凡是盖房上梁前,先要抬着猪、备上斋、酒,在龙伞树下摆桌祭请神灵,祁求安居乐业;姑娘出嫁时,要走下花轿向龙伞树躹躬拜别神灵,祁求婚姻幸福;男人出远门时,要向龙伞树磕头三拜,祁求旅途平安!小孩生病时,就往龙伞树树上寄弓箭与经包,或将孩子认其做干儿子,以祈祷平安健康。同时,顺便在树下捡几只蝉壳,医治幼儿的夜啼症,果真奏效。
龙伞树矢志不渝地承担庇佑的重任,却有它“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概叹!
在我父亲八岁时,爷爷外出打工杳无音讯,奶奶焦急万分,揣着香火到龙伞树下求神问卜,祈祷平安。过了两天,便传来了消息说,爷爷被孙传芳的部队抓了壮丁,在江西赣州惨遭杀害。20年后,劫难再次发生,村庄里的叶陈祖,张作有等人先后又被国民党抓了壮丁。后来,叶陈祖伺机而动投靠了共产党,1950年4月,在解放海南岛战役中,被炸飞了右臂,失去了双眸。而张作有只能“效忠党国”,跟随国民党去了台湾。
上世纪七十年代,山水屡次被他村霸占,就连黄氏祖居地下坂的后门林,也被邻村镇前乡下庄村抢占。那一次,村民们气愤之极,带上了步枪、手榴弹准备血拼,但是,想起了先人对“和”的教诲,最终,还是一弹未发,弃山水而返。还有一次,王大厝下坑的森林被本村前厝自然村的人偷砍。被发现后,村民们自发组织,把杉木桐扛回放到大队。可没过几天,形势被逆转,公社工作队支持了偷砍方。偷砍人在光天化日之下,狐假虎威,哼着小曲,穿越龙伞树,冲进大队把杉木桐抢光。
一次次、一幕幕的欺凌与羞辱,龙伞树总是默默地承受。像身上一圈圈的年轮,刻着深深地记忆。
自从改革开放以来,龙伞树才“转忧为喜”,见证了欣欣向荣的境况。家乡大力发展茶叶、板栗、毛竹等山上产业。倾情教育投入,连续几年,村民们GDP及子女高考录取人数,在全乡独占鳌头。如今,年轻人所涉足的地域、领域甚广:集聚了北、上、广、深、福、厦以及北美州、欧洲、澳洲等地;产业:包括建材业、物流业、服务业、电子商务、汽车业、军工科技研发等领域,都初露头角。
去年九月下旬的一天,乌云翻滚,电闪雷鸣,雷电击中了龙伞树而着火,全村男女老少投入了抢救龙伞树的战役,提着大桶小桶到处取水,并抬出了一只只早楻蓄水,让消防车的取水口接入早楻。一条条水龙腾空飞向了龙伞树。龙伞树虽然逃过了一劫,却烧伤了部分枝丫,露出了骨爪。显得些许苍老与凄凉。
龙伞树不亢不卑,静静地守护村门。没有松树的霸气,不与争强,以和为贵;没有杨柳的婀娜,不与争媚,洁身自好;没有桃李的艳丽,不与媲美,我行我素。任凭狂风暴雨冲击身躯,不偏不移。春天,春意盎然,树上蜂嗡蝶戏;夏天,高温酷暑,树下清爽宜人;秋天,鸦缠枝头,知了长鸣;冬天,冰川垂挂,银装素裹。年复一年,孤独的在风雨中飘摇,即使历经磨难,忍辱负重,也依然承载着庇佑村庄的重任。坚守“和”的意志!
2018.4.15.于上海雅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