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下午,幺姑唸完佛经后到天井里帮王伯伯揀菜,两位老人边聊天边揀菜很是开心。幺姑看看四周的人,好像是发现了什么问题,忍不住向我妈妈问了一句:我都来家半个多月了,只见过润祥老弟几次,他现在到哪儿去了呀?
妈妈立即回答说:润祥最近以来一直为家庭生计忙碌,他去年离开泰裕银行系净身出户,不仅每年股金分红没了,连总经理月薪300大洋也没有了。目前全家老小八口人,坐吃山空不挣钱 哪行?现在家庭收入来源一靠合江江巴火柴厂股金分红,二靠自己办的一个辗米加工厂和一个纸张批发部业务收入。
君彤兄担心继续干下去今后可能出问题,建议润祥慎重考虑后再作决定,毕竟解决全家八口人的吃饭问题才是第一要务。润祥考虑后决心重走治病救人这条路比较稳妥,这不,他经常在家中看书,重拾老本行。上个星期赶到西藏去了,主要是购置一些医治跌打损伤和专治颈部肿瘤的特效药回来,等他回来后,辗药、熬药、制膏药都是我的事情了。那有什么办法呢!这么大一家人总要吃饭啊!
幺姑和罗妈妈听了我妈妈的一番话很受感动和启发。幺姑大声说:俗话说得好,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润祥老弟做得好,比我们君彤强多啦!妈妈回应道:还是君彤兄有眼光,即使今后西南军政委员会撤消了,人民政府总会给他安排一个体面的正式工作,出一份劳动力拿一份工资,养家糊口不用愁,润祥哪能和他比?么姑听后,感触颇深默然无语。
过了半个月,一个身着篮色制服的叔叔给我家送来一封电报,那是爸爸从西藏阿坝地区发回来的,告诉家人近况良好,不日即将返家。又过了约一个星期,邮递员叔叔又送来一封电报,告诉我们,爸爸于星期天下午四时乘火车抵达重庆。
爸爸离家一个半月了,孩子们都很想念他,那时,爸爸己经年近六旬还拼命为全家生计操劳。他为了购置最优质的跌打损伤中药材,不惜奔波西藏,亲往采购,现在他马上就要回家来了,家人们都特别高兴。
辉翼大哥接到消息后于星期天早上赶到我家,王伯伯及早安排我们吃完午饭就催促我们动身。我和辉翼大哥从江北嘴摆渡后直奔朝天门车站,那时重庆的交通状况己经有很大的改善,公路上跑的几乎都是由苏联老大哥进口来的方头公共汽车,车箱很大速度快,开起来也比较平稳。上车后一路疾行,经过望龙门储奇门一带直奔菜园坝。
当我和辉翼大哥急急忙忙赶到菜园坝火车站的时候,刚刚才下午三点钟。一九五二年七月一日,四川成渝铁路全线通车,自菜园坝火车站正式运行以来,爸爸、妈妈带着我们全家人专程来参观过一次,经历了一年多的风风雨雨,欣欣向荣的热闹景像让人们记忆犹新。
当时,成都至重庆距离505公里,由成都开过来的慢车运行时间约18个小时,快车运行时间约12个小时,由于快车到站时间是下午4:00,辉翼大哥正好带着我四处走走,按照他的说法,是要让我好好看看新中国建设的新气象,他专门带我去看的地方就是刚投产不久的菜园坝火车站揽车系统。
他带着我走到由菜园坝自下而上,直接通往两路口的险峻高坡面前,缆车的轨道巳经全部铺设完毕。上、下客的候车楼也盖得整整齐齐,一阵电钤声响起的时候,人们迫不及待的拥上缆车,向两路口高坡方向驶去。远远望去,两辆甲壳虫式的缆车各行其道相向而行,引发人们无尽的遐想。
辉翼大哥竖起大姆指连声称赞:解放后建设速度可是真快呀,刚通火车才一年多缆车站就建好了,共产党真的了不起。看完缆车后我们俩慢慢往回走,刚走到广场中间大广播就响起来了,一个柔和的女音亲切地说道:同志们注意了,注意了,由成都方向开来的列车马上到站了,请接送旅客的同志们到出站口等候!
当我们赶到火车旅客出站口的时候,火车己经到站了。旅客们拎着行李,扶老携幼蜂拥着向出站口走来。过了一会儿,我看见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在走动,他穿着一套兰色的中山装,平和的外表下含着一股子凛然正气。是爸爸来了,我拼命高喊了一声:爸爸,爸爸!
爸爸听见我的呼唤声,高兴地向我们招手,他拎着一口皮箱快步走到出站口捡票,然后就走到我们哥俩面前。他拉着我的手快乐地说:两个月不见,我的牛儿又长高了,然后他又向辉翼哥问起嫂子和几个小孙子的情况,又问了一下外公外婆的近况,老少三人随即快步向行李房走去。约莫过了一小时,我们才取到随车托运而来的行李。
原来,爸爸考虑的还是很周道,凡是采购来的普通药材全部打包后随车托运,凡是购置的价格特别高昂的药材则由自己随身携带。从行李房取到行李后,辉翼大哥马上僱了一辆板车拉上行李慢慢向火车站外走去。
刚一走出车站,下力的人群就立即围了上来,黄包车、板板车和挑担子的都应有尽有,谈好价钱后一直帮你把行李送上过江轮渡,也很方便。爸爸和大哥商量了一下,认为还是僱两辆黄包车省事,谈好价钱后连人带行李全装上,一溜烟似的向朝天门奔去。下了黄包车,我们三人提着行李走下一段长长的石梯坎,再经过一段长长的浮桥才登上囤船。……
当我们赶回家中的时候,天色己经开始慢慢暗下来,饭桌上的饭菜早己准备好了,用一个防蚊纱网盖着。大院里所有大人、小孩子也都吃过了晚饭,眼巴巴地等着亲人归来。当我们拎着沉重的行李箱踏上大院门外石梯坎的时候,几乎所有的人都迎了出来,抢着帮我们拿行李。
站在迎面的妈妈和王伯伯笑容满面地向爸爸道了一声辛苦,站在旁边的罗伯伯,罗妈妈和幺姑也满面含笑地向爸爸问声好。然后蔟拥着我们向大院中厅走去,幺姑担心我们太累了,她急忙对大家说:先让润祥爷仨人洗过澡,吃过饭再来吹牛吧!小家伙们可还眼巴巴的等着吃渣包呢!
我们爷仨人很快就洗完澡,吃过晚饭后两家人都聚在天井里聊天,想听听爸爸从西藏地区带回来的新闻轶事。爸爸把早己准备好的礼物拿出来,高兴地送到老朋友的手中。他送给幺姑的是一串从西藏带回来的沉香佛珠,幺姑接过佛珠后爱不释手连连致谢,口中不停地念叨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送给罗伯伯夫妇的是 两大盒珍贵的虫草、藏红花,愿他们白头偕老,健康长寿。
爸爸谈起他的行程是经由成都到甘仔阿坝,原来想去拉萨看看,因川藏公路尚末贯通故无法成行。由于西藏地区地处西南边陲,空气清新,药材质地优良,其药效均属上乘。所以此去收获颇丰,凡属治疗跌打损伤和治疗颈部肿瘤的主要中药也业已齐备,可用多年。
在双方聊天的过程中,罗伯伯问起藏区的风土人情,阐述了自己对西藏的看法,自解放以来,他一直担任西南军政委员会委员,政治上的见解可比爸爸高明多了。
罗伯伯仰首望天,重庆夏日的夜空绚丽多彩,星星点点的闪亮繁星布满夜空,把山城的天空装点得格外美丽,小燕子展开双翅在天井上空飞翔,把人们带往一个心旷神怡的境界,累了的时候就稍稍飞回天井屋檐下的小窩里棲息。
他轻轻呷了一口浓茶,向大家谈起雪域高原的往事,我们当时虽然都很小,但是还是听得很起劲,只见他慢条斯理朗声说到:西藏自古以来就是中国的领土,凡是炎黄子孙都应牢记这一点。西藏实行的是“政教合一”的封建领主专政制度,其代表人物是达赖喇嘛等宗教上层人士。比欧洲中世纪还要黑暗的封建农奴制度在雪域高原已经延续了上千年, 那也是目前世界上最残酷、野蛮的政治制度。
我个人十分拥护、支持共产党和平解放西藏的英明决策,炎黄子孙的土地绝不能让西方列强来豪夺和瓜分。西藏地区长期以来实行封建领主专制的政治制度,刑法和私刑极为野蛮残酷。我在川军任职期间,曾听去过西藏的同僚谈起,当时西藏领主惩罚奴隶极其残酷,剜目、 割耳、断手、剁脚、抽筋、投水等司空见惯,闻之毛骨耸然 。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一九五零年一月,中央政府正式通知西藏地方政府派代表来北京商谈和平解放西藏事宜。当时,西藏地方政府的某些人在外国势力支持下,在西藏东部昌都一线聚集藏军主力布防。人民解放军强渡金沙江解放了昌都,昌都解放后中央政府再次敦促西藏地方政府派代表来京谈判,以阿沛,阿旺晋美为代表的上层爱国人士力主和谈,提前亲政的十四世达赖喇嘛也接受了和平谈判的意见。
一九五一年五月二十三日 ,中央政府代表团与阿沛.阿旺晋美为首的西藏地方政府代表团通过一个多月谈判,签署了[中央人民政府和西藏地区政府关于和平解放西藏办法的协议],此后,解放军进军西藏,西藏宣告和平解放,中华儿女莫不拍手称快。
聊到这儿,罗伯伯问我爸爸,购药过程中可曾见过当地一些上层人物,他们对和平解放西藏的真实想法究竞如何?这可是关系到西藏地区是否能长治久安的大事,望润祥老弟直言相告。
爸爸仰首望天,一片洁白的云彩在点点繁星中穿过,妨乎飘向他曾经去过的地方,激发出他对往事的追忆。他轻声说道:我在阿垻藏区购置各类雪域高原名贵药材时,卖方主人是过去的土司,曾专门邀请我去他家做客。他家中很是豪华,家里有数十名仆人,仆人对他可是毕恭毕敬,上马时仆人还要蹲下来,用背托着他上马,真是看不习惯。当他谈到中央政府逐渐进行的改革时怨言颇多。不过,他似乎警提性也比较高,发怒时讲的多为藏语,我也听不懂。后来吃中饭时他又对我讲了好多气话,诸如物极必反,总有一天西藏会翻天等等。当时我也并不在意,心里面在嘲笑他自不量力,蚍蜉撼大树谈何容易!不过我在口头上还是随声附合了几句。双方谈判的结果,他作了较大让步,我也得到了实惠,不痛不痒的附合两句话还是划得来的!
爸爸这番话刚刚讲出口就逗得大家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罗伯伯拿着大蒲扇敲了几下桌子,快乐地说:你汪润祥真不愧是块做生意的料,随便叨咕两句就能把价格降下来,了不起,真是了不起啊!
讲到这里,正好王伯伯把爸爸从甘仔阿垻一带带回来的糖果点心端出来请大家吃,大家一面咀嚼,一面细心地品尝起来,藏区的糖果是以青棵为主做成的,味道特别香甜,不一会儿两大盘就被吃光了。
罗伯伯意犹未尽地对爸爸说:据我个人对共产党的了解,西藏的民主改革一定会搞下去,你刚从藏区回来,最有发言权,你说说西藏上层今后会不会造反?结果会如何收场?
爸爸沉思片刻,一字一板地说:西藏实行农奴制已历千年,达官贵人既得利益者众多,势必拼命维护这个旧制度。而共产党号称中华民族的解放者,必将彻底解放农奴,砸碎这个旧制度,两者矛盾没法调和。目前西藏和平解放后的平静仅仅是一种假像,是暴风骤雨来临前暂时平静的假像。其实敌我双方都在观望,都在集蓄力量,准备决一死战,只不过暂时还不愿撕破脸皮罢了。据我估计,快则二,三年慢则四,五年,西藏地区必有一战。而且是以共产党胜利而告终。古话说胜者为王败者寇,那时,西藏的未来如何发展就是共产党说了算!
罗伯伯也很赞同我爸爸这样的分析,不过还是很认真的提醒他,今后凡涉及政治问题,在家里面谈谈可以,到了外面还是谨慎些为好!爸爸会意地点点头。
夜深了,蟋蟀的叫声又十分清晰地响起,园园的月亮也越爬越高,大家在祝福声中互相告别,大人和小孩上床后很快就进入了温馨的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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