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旧家庭的新变化-2
在爸爸,妈妈的带领下,我们整个家庭尽快地融入了这个艰辛的改造过程,争取把自已改造成一位最普通的劳动者。尽管家中尚有一些过去的积储,妈妈也总是少用或不用,能节约的尽量节约,所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就是这个道理。
一九五四年,桔柑收获季节来临,堆在嘉陵江边鹅卵石滩地上的金红色桔柑散发出醉人的清香,堆存的丰收果实几乎望不到边。农民们把辛苦采摘下来的桔柑运到嘉陵江边一带的滩地上,等待加工处理。
江北地区沿江边一带的街道两侧都贴满了广告,要求居民们到江边滩地上无偿领取桔柑,剥皮抽筋后全数归还供货方。由供货方支付每斤5分钱的加工费。要知道,经过解放初期共产党,人民政府的的大力整顿,重庆社会秩序和社会风气良好,当时人们根本就不知道“虚假广告”的概念,也从来没有上过当。
妈妈和王伯伯商量后决定,先弄个几十斤回来剥剥看,反正又不花钱,弄得好还真会节省不少钱。要知道,如果能加工个一百斤就能赚5块钱,当时5块钱可以买到60斤稻米,这是多么划算的事啊!
星期天到了,天色刚刚亮,妈妈带着我和冬姐就向江边滩地走去,各人身上都背着一个小背篓。到了桔柑堆存地一看,可真是开了眼界,到处堆的都是上好的优质桔柑。各个领取点都有不少人在排队,轮到我家登记了,妈妈拿出户口薄登了记,并记上领取的总斤数,不多不少正好整整一百斤。
当我们回到家中的时候,中厅老式台钟正好敲响八点,王伯伯端上早已为我们准备好的稀饭和黄糕粑,我们母子三人迫不及待地把它吃得净光,略事休息后,妈妈带着我和冬姐坐在天井里一刻不停地忙起来,为了各负其责,各人面前都放着一个背篓,我和冬姐的背篓里装的都是三十斤桔柑,妈妈的背篓里装的可是四十斤。
首先,妈妈拿着一个大桔柑给我们做示范,她用一把小刀沿着桔柑节头处划个2厘米直径的小园圈,然后再顺着桔背小心地划上几条口子,小心翼翼地剥下桔子皮,然后再慢慢撕开白色的桔筋,并让这些桔筋始终和园形的小盖帽连在一起,再把一片一片的桔瓣取出来。最终程序完成后,一搭子桔筋和小堆桔瓣就展现在我们面前,看起来十分诱人。
看见妈妈干得那么利索,我和冬姐干起来可没有少费劲。但是,剥了几个桔筋后我们的手艺可熟练多了。我们把剥去桔筋的桔瓣统统装在一个大碗里,王伯伯特地端进屋里给爸爸和弟妹们尝尝鮮。随后,王伯伯又端了一大碗桔辦给罗伯伯家中送去,当时罗伯伯正在看报,他顺手掂着吃了两片,连声称赞:好甜,好甜。还主动叫罗妈妈和怀静弟弟来尝鲜。
当王伯伯回到天井时,加工场上一派热闹景象,三个弟妹全都跑到现场捣蛋,还要偷拿几个桔柑到屋里去吃,被妈妈驯了一顿才不敢了。
后来,王伯伯、罗妈妈也赶过来帮忙,忙到下午五点多钟,我们家的任务终于全面完成了。妈妈找来一个竹箕把一串一串的桔筋放在“竹箕”里装好,然后再把剥下来的桔子皮全部收集起来,放在天井里晒干,今天的任务就算是园满完成了。
由于剥下来的桔办有七,八十斤,怎么也吃不完。还是妈妈聪明,立即想出了一个好点子:熬成桔子果酱慢慢吃。
晚饭后,王伯伯和妈妈又带着我们忙碌起来,我们各人手拿一把剪刀把撕开的桔瓣皮剪下来,再把桔瓣内白色的小籽也清出来,然后再把清理好的桔瓣装在大锅里,加入冰糖慢慢熬,等到桔瓣中的水分基本熬干了,上好的桔子果酱就算做成功了!
快到晚上九点钟时,我家自制的第一罐桔子果酱做成功了,厨房里传出阵阵欢呼声,把罗伯伯和爸爸都惊动了,其实他们正在聊天,等待着欣赏我们伟大的劳动成果呢!
妈妈拿出家中的玻璃罐子,装了满满一罐子果酱给罗伯伯送去,罗伯伯拿着筷子沾了一点尝尝,连声称赞不息,当着怀静妈妈的面夸奖我妈真能干。
当大厅里古老的台钟敲响玖下,我这才想起,学校布置的星期天作业还没做呢。就赶紧跑到书房里和冬姐一道认真地做作业,不一会儿,辉世弟也进屋来打开书包,拿出作业聚精会神地做起来,小妹儿带着辉天小弟在天井一带玩耍,不让他来打扰。
星期一下午放学回家,妈妈十分高兴地告诉我和冬姐,这次我们共拿回100斤桔子,剥出来的桔瓣约有八十斤,吃掉了十斤,还剩下七十斤,加入七斤冰糖后,己熬制加工成桔子果酱整整十八斤。这是我们家一天的劳动成果,真的很不简单哟!王伯伯也显得很快乐,她高兴地拍着我的肩膀说:我们家牛儿长大了,每天要给家里挑四,五担水供家用,现在又能帮妈妈干零活挣钱了,长大了一定有出息。
妈妈告诉我们,我们这次算是加工挣钱,每斤加工费五分钱,把桔筋桔皮送回江边提货点,验收合格后立即支付。讲到这里,妈妈又拉着我们去看自已的劳动成果:桔筋,桔皮都十分整齐地摊在天井里铺设好的木板上。在厨房储物间桌子上,整整齐齐地摆着七,八瓶颜色金黄的果酱,让人一看就唾诞欲滴。
在吃晚饭的餐桌上,妈妈当着爸爸的面向我们五兄妹提出一个问题,让大家提提看法:我们做了那么多果酱,怎么分配最合理。
解放初期,党和政府提倡民主自由。以示和蒋家独裁政权的根本区别。妈妈认为,所谓民主就是要集思广益多商量,正所谓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就是这个道理,所以妈妈在处理具体的家务琐事时,喜欢听听孩子们的意见,对孩子们的思维能力也是一个大的鍛练。
二弟辉世笫一个发言,他楞头楞脑地说:这还不简单啦!放在橱子里慢慢吃不就得了!小妹儿听了后拍掌表示支持,刚满两岁的小辉天也跟着大叫:慢慢吃,慢慢吃!冬姐听后可不以为然,她一面吃饭一面对大家说:尊老爱幼,友爱亲朋是我们中华民族的优良传统,这次我家做了这么多果酱是件了不起的事,建议劳动成果由长辈和亲朋分享,外公家、杨外婆家、舅舅家、化龙桥四姨娘家和辉翼哥嫂家都应送一份,你们说对不对。我和弟妹们想想,冬姐讲的话确实很有道理,就高兴地鼓起掌来。
其实孩子们的想法也正是爸爸、妈妈的想法。听完了孩子们的意见,他们十分高兴地点点头,爸爸还动情地补充了一句:孩子们都慢慢长大了,长辈们没有白疼他们!我看这样吧,要是孩子们确实喜欢吃,有劳淑云带着冬冬、牛儿再辛苦一次,弄几斤果酱专门给我家几个小傢伙吃。
星期六下午,外公、外婆和辉翼哥嫂到水沟街8#大院探亲,晚饭后大家坐在天井里闲聊天。王伯伯特地端了一盘子油煎馒头上来,旁边还放着一碟子果酱。外公拿了一块馒头沾着果酱吃,
一边吃一边赞不绝口,还大声叫大家赶快吃。哥嫂的两个小女孩听见外祖祖发话了,赶紧一人拿了一块沾上果酱就往嘴里塞,不小心弄得脸上都是果酱,逗得大家一阵哄笑。俩个小女孩可不管这些,硬是吃了一块又一块,她们天真、滑稽的表情惹得大家禁不住又咯咯地笑起来。
聊天时,爸爸把他投资合江江巴火柴厂,开办稻米加工厂和纸张专营店的事告诉外公,妈妈也把她最近学习缝纫技术的事告诉外公、外婆。长辈对妈妈抽时间学习缝纫技术的事非常赞成,而且对她那种认真学习的精神深表支持,但是,特别叮嘱妈妈要好好保重身体。
永淑嫂子指着穿在芳江身上的套裙对外婆说: 这就是二伯妈做的,式样新颖又别緻,穿在芳江身上,车间的同事们看见了都夸好。这时,罗伯伯听说我家外公,外婆来了。立即带着罗妈妈和怀静弟弟来看望,大家坐在天井内共话别情,真是感慨万千。十年前,当我刚满周岁的时候,他们都在四方井1#大宅院见过面。十年间斗转星移,中国己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整整打了八年的抗日战争胜利了,历时四年的国共内战也结束了,但是,相逢时各人脸上却多了几道皺纹。罗伯伯对外公感叹地说,老了,老了,真的老了啊!
罗伯伯又当着罗妈妈的面对外公说:过去润祥常对我说,他们家是女主内,男主外。我看淑云真的是不简单,五个孩子的妈呀,当起来可也真是不容易。现在她又学会了缝纫,大人和小孩的衣物都会做,最近又领着冬冬、牛儿背回100斤桔柑加工,挣了点小钱又自制了不少果酱,我看这个路子就走对了。他们家孩子多也确实离不开她,要不然就凭淑云这门技术,进厂当个工人阶级不是也很好吗?
妈妈受到罗伯伯的赞扬感到很不好意思,她望着爸爸温柔地说:我们家大的主意都是润祥拿,我现在学缝纫是为今后作个应急的准备,学门手艺总能养话二、三口人吧!
爸爸对外公、外婆说:前不久,我已投资入股合江江巴火柴厂,按董事会章程每年都能分到一定红利。接着,又办了个稻米加工厂,纸张专营店,淑云还领着大妹子去看过,生意都很红火。长久干下去肯定能挣不少钱。但是,我也很担心,刚解放时共产党确实鼓励大家兴办工商业,现在形势稳定了,共产党还准不准你一直干下去是个疑问。
外公听到爸爸讲的这番话,既是高兴又是担心,他也弄不清楚人民政府的工商政策究竟会不会变,所以也不好多言,只好安慰爸爸几句,叫他多看看报纸,随机应变。罗君彤伯伯听了爸爸一番话,沉思良久后讲出一番耐人寻味的话。他说:过去,国民党搞的是资本主义,国家充许私人拥有生产资料,少数大地主、资本家掌握了整个国家的经济命脉,造成贫富不均现象,最后终于被推翻。
现在共产党搞的是社会主义,只允许国家拥有生产资料,工厂、银行、商店、医院、土地都是国家的,人人都为国家干事,挣一份工资养家活口,富也富不到哪里,穷也穷不到哪去!大家都差不多,国家才能太平。
现在润祥兄还在热衷于办工厂,搞实业,和解放前就没有什么差别了。建议润祥兄还是多看看报纸、多长个心眼,紧跟共产党的政策走为上策,不能急于投钱办实业。……
罗伯伯的一番话几乎把爸爸惊出一身泠汗,根据他数十年集累的经验.和教训,无论信奉什么主义的国家,唯有全心全意发展生产才是硬道理,唯有生产发展了,老百姓才有好日子过,老百姓才会欢呼你万岁。他沉思片刻后向罗伯伯致谢:谢谢兄台直言相告,润祥定当铭记在心。
天晚了,江风给人们带来丝丝凉意,罗伯伯夫妇已带着怀静回家去了,我家的亲属们仍聚在天井内继续闲聊。外公、外婆和辉翼哥嫂都认为罗君彤解放前在军界任职多年,解放后任西南军政委员会委员,情况了解比较多,建议爸爸尽量谨慎一点。少投钱办实业,多留点钱过生活,不管做什么生意都要先看清形势再说,爸爸会意地点点头。
笫二天我和冬姐刚刚吃过早饭,永淑嫂子揹着一个装满桔柑的大背篓汗流夹背回家来,妈妈跟在后面也累得气喘吁吁。原来,嫂嫂和妈妈把家中已经加工好的桔筋,桔皮送到江边去交付,又背了肆拾斤桔柑回来加工。
嫂嫂还告诉大家,桔场的负责人还当面表杨了妈妈,说加工的质量很好,立即支付了伍元钱加工费。那位负责人还说,这次加工的桔筋,桔皮是送去做药,还希望再加工一点。我临时作了个主,背了肆拾斤回来,正好这个星期天家里人又多,干得快吃得也快。
早饭后,大家都忙碌起来了,由于永淑嫂子干事特别利索,她与妈妈、外婆、辉翼大哥和冬姐五个人一组,专门负责桔子加工,由我和辉世弟弟领着芳江、芳蓉和辉仙、辉天弟妹们玩。王伯伯主要负责后勤,保证中午饭菜不受影响。大家各负其责,干起活来都特别卖力,永淑嫂子一面干活,一面还风趣地讲笑话,要求大家拼命干话为国庆节献礼,逗得大家笑弯了腰!
罗妈妈看着我家亲戚都在剥桔柑,忙得不可开交,也主动过来帮忙,永叔嫂子和妈妈商量片刻就请她把辉翼大哥换下来。因为辉翼大哥虽然是干钳工出身的,但是剥起桔筋来笨手笨脚,很不在行。
辉翼大哥给大家当下手,把各人手中加工好的桔筋,桔皮收集起来,摆在纸板上哂干,然后再把桔瓣装在盘子里送给大人,小孩吃。
这时外公和爸爸正坐在客厅里聊天,芳江、芳蓉两姐妹正乖乖地坐在旁边一边啃着葵瓜子,一边聚精会神地翻着连环画。芳江、芳蓉两姐妹都长得胖乎乎的,见人就笑,十分逗人喜欢。那时芳江才五岁,芳蓉还不到四岁,她们只要一到我家,一看见爸爸、妈妈就爷爷、奶奶地叫个不停,看见我就十分亲热地喊大叔叔,大叔叔。爸爸也很疼爱这两姐妹,喜欢把她们举起来扛在肩上四处转悠。
辉翼大哥端了一大盘桔瓣给外公和爸爸送去,外公掂起桔瓣尝了一口,称赞味道酸甜纯正。两个小家伙见状,迫不及待地伸出手掌向爷爷要着吃,爸爸赶紧到厨房拿了一个盘子出来,装上一大盘摆在两姐妹面前,两个小姐妹吃得很是开心。
辉翼大哥又端了一大盘剥好的桔瓣给罗伯伯家中送去,推开房门,只见罗君彤伯伯手拿抹布,正在搽抹桌椅上的灰尘,怀静弟弟则专心致意地坐在书桌边,单手托腮默默地阅读课文。回到天井边,辉翼大哥把我拉到一边去悄悄地对我说:我刚才看见罗怀静念书很努力,你现在学习怎么样?可不能只顾了忙家务而荒废了学业哬!
我诚实地告诉辉翼大哥,我和冬姐学习都很努力,班上排名都在前几名,但是,家里兄弟姐妹多,妈妈和王伯伯忙都忙不过来,不帮忙做点事怎么行?大哥放心好了。一到晚上,我们都会很认真的复习功课呢!辉翼大哥十分感慨,连连夸奖我们是懂事的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