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家的暖气火炉】
2020年的冬天较比往年迟到了好些天,都已经11月中旬了,天气仍然温暖如春。这样的天气一直持续到18日的夜间,随着一场雨夹雪的到来,温暖才宣告结束,气温骤降到零下10多度。寒冬的序幕正式拉开了。
弟弟家住在市郊的平房区,冬天取暖主要依靠烧煤的火炉。气温突然下降,让我担心起他家的取暖来,于是,我打电话询问。弟弟回话说不用担心,已经备好了煤和劈柴,尤其是今年对火炉进行了改造,还告诉我改后的炉子叫暖气火炉。
我想知道火炉的改进情况,就带着好奇心去了他家 ,想看看暖气火炉究竟是个啥样。
那天我到他家时,看见弟弟正在厨房捅炉子。“这就是你说的暖气炉啊?”我离火炉挺远,用手指着炉子问他。
“对呀,可热了,来来,你往前点儿看看。”弟弟打着手势招呼我。
我凑上前去,发现炉子本身没啥特殊地方,跟过去我们学校教室里的铁炉子没啥两样。要说不一样,就是炉盆的铁皮厚点,炉盆上多出两根铁管子。烟筒也和过去的土炉子烟筒一样,与大炉灶一起都走火炕下面的火洞子。你说它是土炉子吧,可它炉盆是铁的;说它是铁皮火炉子吧,还没有炉筒。于是我就说:“这炉子不男不女的,好像‘二椅子’”。
弟弟听了瞪大眼睛,反驳道:“啥,那你可说错了,你上里屋看看就知道了”。
于是我跟他进到了里屋,感觉屋里暖融融的比往年的确暖和很多。我看紧靠西山墙边上,整齐排列着安装好的暖气片。我上前用手抚摸了下,热的烫手,此时我明白,原来所说的暖气火炉就是指这个,屋里的温度主要也是来自这里。
“你看不一样吧?这炉子的好处就是既热炕又热屋。”弟弟看着我骄傲地说。
随后弟弟又给我介绍暖气炉的很多好处和功能。他说,这种火炉不仅热炕暖屋,还节能安全,铁炉子本身就比土炉子散热好,而暖气片散热更好;炉子的内胆上有水带,炉火让水带里的冷水变成热水,热水通过铁管进到暖气片,形成冷热水循环,炉子的烟火还能烧热火炕,真是一举两得的好玩意,是咱冬天取暖的好东西。
此时我顿悟炉盆厚的原因和两根铁管的作用。
此时炉火烧得正旺,小锅炉“咕噜咕噜”的水声和暖气片阀门”丝丝”的气声交织相融,俨然是小屋里温暖的交响曲。
暖气火炉勾起了我对学生教室的思念,勾起了我教师生活的回忆,当年教室内的铁皮火炉不断在我脑海中闪现,发生在教室里故事,也一个接一个地出现在我得眼前。
【教室里的铁皮火炉】
1989年秋季开学,我被学校安排担任初中一年级班主任。那是我任教以来头一回当“孩子王”,也是我班主任生涯的开始。
那年冬天来得早,阳历还没进11月份,天就冷得不行了。学校决定发煤、发炉具,提前取暖。校园里一下子热闹了。从办公室到各班教室,从老师到学生,都忙着分煤领炉具。
随着胡庆云(班长)“一声令下”,十多个男生争先恐后跑出教室,跟着他去拿炉具。
炉具包括炉盆和炉筒两部分,炉盆装劈柴和煤,用来生火;炉筒是烟雾的通道,也就是烟囱,用来走烟。
安炉子看起来很简单,只要把炉盆和炉筒连接一起就行了。可实际操作起来并不是那么回事。七、八节炉筒链接起来足有七、八米长,还要悬在教室上空。如果链接不好,固定不牢靠,炉筒就有掉下来的危险。那天我就在这个关键环节上没把握好,一时大意,结果发生了“倒炉子事件。”
事件经过是这样的。
同学们刚把炉具拿回来,我就急着要快点安上,于是,我就和几个男同学一起干了起来。等各个环节都连接好了以后,炉具整体看上去呈“Z”字形。
为了稳固起见,我还找来了铁丝给炉筒捆扎住,再将铁丝两端固定在房梁上,这样就万无一失了。可最后发现,捆扎炉筒的铁丝不够长了,学生就问我:“老师,你看用绳子接上行吗?”我急忙说:“恐怕不行吧,炉筒热了别再给绳子烧断了呀。”可学生就说:“离炉筒挺远的呢,我看没啥大事”。
听学生这么说,我抬头又仔细看了看,觉着他说得也有道理,于是,没再继续坚持就同意了。等这些准备工作都完事了就开始生炉子。点火一试,发现炉子非常好烧,炉火的响动和火车奔驰一般,呜呜叫唤。这时下课铃响了,我吩咐班长清理下教室卫生,准备上课,然后就转身回办公室了。
可我屁股刚把凳子坐热,教英语的李老师就从教室回来找我说:“你班炉子倒了,快去看看吧。”我一听,放下手里的笔急忙朝教室跑。
拐过墙角,老远就看见我班学生都站在教室门前,教室的门大开着,顺着门口往外冒着滚滚浓烟。我来到门口朝里一看,屋里全是烟。情急之下,我赶紧让学生打开窗户,同时派人去水房打水,等水来了后,我一只手捂着鼻子嘴,另一只手拎着水桶摸进教室,用水把炉火湮灭。大约又过了十多分钟,我发现屋里的烟少就急着进去看看,于是,我又一次手捂口鼻进屋,到屋里一看,我的天哪!眼前的情景真可以用是一片狼藉来形容——炉筒和炉盆分了家,横七竖八的散落一地;泥巴、煤渣子满地都是;就连桌椅板凳也都横躺竖卧的。
看着眼前情景,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这时,就听外边有学生说:“校长来了”。我刚想出去,可是校长已经进屋了。我苦着脸对校长说:“炉子没安结实,倒了。”校长笑着说:“房子倒了有石头在,炉子倒了有炉筒炉灶在,倒了怕啥?咱们再安呗”。校长的态度让我懊恼的情绪舒畅很多,在校长的鼓励下,我又重新组织学生安炉子,这回校长是总指挥。
在进行到最后环节时,校长发现捆扎炉筒的铁丝不够长,就暂时叫停,随后亲自去仓库找来一条长铁丝换下之前那个短的。他指着替换下来的铁丝跟我说:“你看见了吧?毛病就出在这”。我顺着他手指看去,发现铁丝头上已经烧焦了,我突然想起铁丝不够长用绳子来接的事,肯定是炉筒太热把绳子烤焦了,导致炉筒掉下来。可又一想也不对呀?绳子断了也就算了,怎么还焦了呢?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当时没找着绳子,就用女学生玩游戏的皮筋代替绳子,皮筋是橡胶材质怕高温,而铁丝铁皮导热性能又都很强,再加上炉子刚点着火势凶猛,后来学生跟我说:“上课以后炉火太旺了,炉盆烧红不说,就连炉筒都红了挺长一大截”。想想看,高温的皮筋遇到高温的铁丝不焦才怪,倒炉子也就不难解释了。
“倒炉子事件”让我懂得:凡事不可大意,小毛病大灾祸。
【妈妈的土打垒火炉】
人生在世,吃穿二字。流传千古的这句老话,是人们对生活最简单的认识,也是作为物质的人生存下去的基本条件。为了能吃饱穿暖,中国人为之奋斗了几十年、几百年乃至几千年。
1963年的冬天,好像手掐着时间、脚踩着钟点的老人一般如期而至。11月8日立冬节气当天就下了一场大雪,随之而来的是寒风刺骨和滴水成冰。
那是我过得第五个冬天,也是我有生以来头一回感受冬天的冷。因为前几个冬天都没冻着我。开始两年我依偎在妈妈的怀里,怎么会冷?后两年虽然长大了点,也脱离了母亲怀抱满地跑了,但我仍然是父母唯一的宝宝,他们把所有的温暖都给了我这一个小孩,所以也没感觉到冬天很冷。
可现在不行了,现在我是哥哥了,那年夏天妈妈生下了弟弟,从那时起我不仅不是父母唯一的宝宝,好像还一下子成了大人被父母指使着干这、干那的。
“国民,快去给妈锄点泥来。”(锄泥,东北方言,铲土的意思)
妈妈举着沾满泥土的双手喊我的名字。
“哎——”,我嫩声嫩气的答应着。
我用小铁铲锄泥,双手端着泥铲给妈妈,妈妈笑盈盈地接过,嘴上还连声称赞道:“快看呀,我大儿子中用了呀!能帮妈妈干活了。”
妈妈一边夸着,一边接过铁铲把稀泥倒在一个方形的土家伙里,我想知道妈妈弄的是啥,就问:“妈,你这是整的啥呀?”
“垒炉子呀,你没看这天冷了吗?”接着她朝我挤了挤眼睛用溺爱的口吻说:“不烧炉子冻死你,看咋整。”
因为是头一回干那么累、那么多的活,我满头大汗的站在那呼呼喘着粗气,于是,就学着妈妈平时干活累了的样子,挺着小身板用小拳头捶着后背说:“哎吆吆,累死我了,看我这腰啊!”我的这个滑稽举动惹来妈妈大笑,她格格笑着用“泥手”指着我说:“净出洋相,这么大点就知道腰疼了”。
可当她看见我浑身是泥满头大汗的样子时,突然止住了笑,眼圈一下子红了,过来一下把我搂进她怀里,还用棉袄袖子擦去我额头上的汗。尽管她手上有泥,不能用双手紧搂,也不能和往常一样拍打我的头,可我还是感觉到妈妈胸膛无比的温暖,顷刻间我仿佛又回到5岁以前,又是妈妈怀里的宝贝了。那是有弟弟以后妈妈第一回搂我。
随后我听妈妈用很小的声音哽咽着说:“妈妈以后再也不让你干累活了!”我抬头看妈妈的脸,只见她眼泪一对一双的向下淌。
后来我长大了,才知道妈妈是因为看我被累的满头大汗,由于心疼而流淌的伤泪,那是母亲对儿子无私的爱啊!
妈妈口中的炉子就是用土坯垒成的火炉,也是当时东北人冬天取暖设施之一,那时候家家户户主要是依靠火炕取暖,再有就是“火盆”了。土炉子在当时那可是最先进的取暖设备了。
说它是土炉子,那真是当之无愧呀,简直都土掉渣了。一是制作炉子的材料“土”,就是土坯和泥。二是炉子模样长的“土”,憨头憨脑,土里土气的。再就是垒炉子的方法也很“土”,就是双手把土坯用泥粘合成一体即可,手法简单粗放。
火炕的热度来自于烧火做饭的锅灶,锅灶由铁锅和灶膛两部分组成。铁锅做饭,灶膛烧火,二者共同演奏一曲动听的农家院锅碗瓢盆交响曲;铁锅是圆的,锅台是方的,内圆外方的造型又构成一幅北方人家生火做饭的独特景观。铁锅底下的锅台内部有很大的空间,用来填充柴草,烧火做饭、热炕。
土炉子和锅台在外形和功能作用上基本一样,要说不一样的地方就是土炉子的炉盖子可以散热,让屋里更暖和一些。而大铁锅本身不能散热。从这个意义来说,土炉子有辅助锅灶热炕取暖的作用,也可以说是小型锅台。
妈妈垒炉子的手艺在我们那个小营子里可是一流的。每到冬天来临,有的人家会请她给垒炉子,妈妈好说话,从不拒绝,每回都痛痛快快的答应人家。垒完了,点着火炉子好烧,那家人除了口头感谢以外,还会给拿几个地瓜、粘豆包啥的作为酬劳。妈妈每回都不要,可人家会给送到我们家里来,实在推不开,妈妈就勉强收下,送人家出门时,她会跟人家说“炉子啥时候不好烧了,就来找我,我去给你收拾!”
妈妈垒炉子是又快又好烧,干活也非常认真。她先测量炉子与锅台之间的距离,再测量炉子和里屋火炕的高度,炉子烟道和火炕的炕洞子也要对齐对准,因为,北方人家厨房的锅台都和住人的里屋火炕连着,二者中间就一墙之隔。锅台灶塘的炉箅子与火炕的炕洞子的高度必须把握好。后来我听妈妈跟别人说:“炉箅子决对不能和炕洞子一平,必须比炕洞子矮,不然炉子就不好烧,倒烟。”人家问她原因,她就说:“因为烟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呀,这么简单的事你都不懂吗?”
听妈妈自己说,她与爸爸结婚成家以后,在生产队上过几天夜校,认识的字也不是很多,可摆出的道理倒是满正确的。
炉子垒好了,拿来劈柴和煤,点火生炉子。妈妈不愧是垒炉子能手,炉子不仅好看,还非常好烧,不一会炉盖子就热了,我拍着小手蹦啊跳啊,高兴手舞足蹈。妈妈拿来玉米粒子放在炉盖子上来回的扒拉着炒;又拿来地瓜塞进炉箅子底下,当地人管那叫烧地瓜。不一会玉米和地瓜都熟了,屋里散发着诱人的粮食香味和地瓜的甜味。
别看土炉子模样土,取暖的效果也没有后来的铁皮火炉和今天的暖气火炉好,可在建国初期,在东北农村它却发挥过重要作用,而且还是生活奢侈品,只有少数生活比较富裕的人家才有,大多数人家冬天有个火盆都不错了。
即便是有炉子也生不起,形同摆设,因为,炉子不比锅台的大炉灶,大炉灶不挑燃料,什么树枝秸秆硬柴软柴都可以烧;而炉子就不行了,只能烧硬柴,最好的燃料就是煤,可那时候农村人穷啊,没有余钱拉煤烧。于是,有的人家垒了炉子没有煤,就烧玉米瓤,木头。甚至烧牛粪马粪,弄得屋里臭烘烘的熏人。
我们家在营子里倒不是富裕户,但是由于我爸当时在一个煤矿上班,矿上给职工发煤票,所以我们家有煤烧,生得起炉子。
无论妈妈的土打垒火炉,还是后来教室里的铁皮火炉,自己今天的暖气火炉,功能作用上好像没什么两样,都是冬天的取暖设备,但它们提供给人的热量的却差别很大,烧同样多的燃料,土垒火炉能把大炕烧的滚烫,可屋里的温度却不是很高;而铁皮火炉能让屋里温度迅速提高,可却有热得快凉的也快的缺点,热能利用率也很低;以前的两种火炉较比今天的暖气火炉落后太多,早已退出历史舞台。
三种火炉代表着新中国三个时代,记录下东北人家冬天取暖历史。三种火炉的变化是东北农村变化的一个缩影,东北火炉发展史就是中国改革开放的发展史,也是人民生活不断提高,家庭不断富裕,幸福指数不断飙升的真实佐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