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里,我穿过一拔又一拔川流不息的人群。雨里,我穿过一条又一条车水马龙的街,我在黑夜里跌跌撞撞,我满世界找你,你到底在哪里?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此时此刻你的世界一片兵慌马乱,亦风雨交加。我只知道,我马不停蹄想要寻遍世界每个角落,只为爱你。
冷冷的街,黑黑的夜,那一刻我终于欣喜若狂:你穿越闹市硕大的屏幕,你穿过城市清冷的街,你向我快速走过来。身边跟了那么多人,你太贪玩了,呼朋引伴都忘记回家了。不过你现在来了就好,我以为你会亦如往昔,我等你满心欢喜扑进我的怀!
你近了,近了……奇怪,你曾经那会开心成花儿的笑靥为什么换了铁青?我百思不解,呆站原地。你一言不发走过来粗鲁地一把拉起我的手,几乎用力拽着我走到一辆满身泥水的车前,气恼地把我塞进车里,其他人散去。然后你坐进前面那个会转的圆盘前,那个铁家伙就风驰电掣飞起来。我惊慌失措呼叫,“我的祖宗,你不要命了。”
至始至终你一言不发,终于在一幢灰不溜秋的高楼停下来。你拽下我来,似乎我罪大恶极。你终于恼羞成怒,你开始暴跳如雷,你几乎崩溃地指着我的鼻子破口大骂,“你知不知道,是你在要我的命!”我呆若木鸡,你怎么这样说呢?我看见你几乎要声泪俱下地跪下地来:“求求你,不要这样了,你不是这个样子的,你还要不要我活?”我不知所措,我惶恐不安,呆呆跟在你身后。可是,我也想给你跪下来,我是想多多爱你的,你为什么要这样?
“我是要去给你送伞,天要下雨了。”我几乎讨好地向你解释。
“我不是小孩,我是上班的成人了!”你几乎咆哮道。
“你,什么时候学会撒谎吹牛了,上班也要等你读书毕业了哈。”
“天啦,我三番五次,你到底要我说多少遍,我都是成人了,在上班了!”你几乎是声嘶力竭在喊。
“别哄我,这不像你哇。”我看着你不说话时依稀熟悉的影子,不明白你为什么变成这么面目可憎的样子。
“那是因为你也不像过去了。”你似疲惫不堪又似无可奈何地说。然后一路上楼进屋去,你喋喋不休似乎是在咬牙切齿数落我。我还是想着要爱你,你一定饿了,我转身要去给你弄爱吃的荷包面。
“你又要去哪?”你恨恨地不耐烦质问。
我像个犯了错的小孩低声讷讷道:“我给你弄饭去。”
“别添乱了,我气饱了。”你几乎河东狮吼一般咆哮:“那是厕所!”
“厕所?那厨房,厨房在哪?”我自言自语,转来转去就找不到它,我也着急呀。我眼泪汪汪看见你几乎摊坐在沙发里,你号啕大哭。你这么饿,我也急,我也急,我也想抱头痛哭呀。
“你就规规矩矩呆在家里,看看电视,别东跑西跑,让我满世界找,好不好?”你靠过来几乎央求着我。
“我没乱跑,我找你去了,我要给你送伞,要给你送饭,要接你回家……”
“你无药可救了。”我好伤心,你怎么这么说我?说我病入膏肓也是因为对你爱到骨髓啊。我把泪深深瞥回心里,不论如何,我都决定原谅你,谁叫你是我心里挥之不去的烙呢。我看见你面无表情似乎下了很大决心:“不行,这两天我要出差。我得把你送走两天。”翌日你不由分说把我送到另一所灰不溜秋的房前。“这是姨家。你该记得,她家好几个少爷。”你又匆匆忙忙交待着一老太太还不忘绘声绘色地描述,“姨,要辛苦你了,她这病一阵阵的,恐怕好不了,医生问她认得鸡鸭不,她说鸡就是鸡,鸭就是鸭,问鸡鸭好多只脚,她就说好多只脚。”胡说八道,谁痴呆!傻祖宗,你不是往自己脸上抹黑吗?我怎么老年痴呆呢?我还年轻着,我在屋前宅后为你养了好大一群鸡鸭呀。不是有好多只脚吗?医生他才痴呀,鸡就是鸡,鸭就是鸭啊。想起来了,这老太就是你那姨啊。当初她同情我,要用她的聪明伶俐三太子换几乎奄奄一息的你,我哭着拒绝了,你是人家就算用全世界,我也舍不得换的珍宝啊!
我同意留在那儿了,我得好好监视她,我前脚后脚时时紧跟着她,我害怕她偷梁换柱调了你!我在她身后喃喃自语:我一会儿要去接你回家,一会儿要去给你送伞……一会儿我又拿起衣挂上崭新的衣念叨给你送衣去……旁边跟着岁月一起老去的女人看着我老泪纵横,她应该明白:我的时光已错乱,但我的爱永不错乱!
没错,我忘记了回家的路,还有自己走过的坎。我忘记了锁过门,还有岁月的那扇窗。我忘记了吃过饭还有受过的苦,我忘记了一切一切……
后记:感慨遂第一人称记一位失智母亲的爱。感恩伟大的母亲!感伤被岁月剥夺了的爱到无能为力的母爱!世上真正天荒地老也不凋谢的爱,是母爱!向天下所有伟大母亲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