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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封不知寄往何处的信

 

三年前的暑假,是我们大学毕业后二十年相会的日子。早早就和同学们约好了时间、地点,安排好了行程,剩下的就是急切的等待了。想着这回终于可以见着我找了好多年的岳玲了,心中激动万分。

终于到了约定的那天了。我早早起床,精心收拾打扮一番,急急地乘车赶到了早己订好的酒店。本以为我应该是第一个赶到的人,谁知竟是落了后。早有外地的几个同学于昨天晚上就到了,心中一阵热浪轻轻荡过,钦入心脾,传遍全身,麻酥酥的,很是舒坦。

一边与早到的同学们闲聊着,一边等待着其他同学的到来。中午时分,大家陆陆续续都到了,唯独不见岳玲。我急了,逐个追问同学们,谁这些年都与岳玲有联系?得到的回答很令我失望。竟无一人曾经与她有过任何联系!不知何故,我心中突然被一种莫名的不祥笼罩着,久久挥之不去。

岳玲是我的大学同班同学,又与我同一宿舍。她皮肤黑黑的,脸上有许多雀斑,尤其是一张大嘴巴里的一口黄板牙,很令人生厌。倒是那一双乌黑的大眼睛,给她增添了些许妩媚。她是个小个子,身材是那种倒三角的样子,基本没有腰身。走路总是风风火火的,好像浑身有使不完的劲。

初见她时,我很不喜欢,甚至还有些厌恶。特别是当她冲你笑时,大嘴巴里那几十颗黄中带黑,黑中带青的牙齿,让你马上丧失食欲,晚上想起难免不做噩梦。可她与我同班同宿舍,又为人热情大方,我又薄脸皮,不好拒绝她。她总是邀我与她一同上教室,一同去饭厅,一同回宿舍,几乎形影不离。为了不伤害她,不使她的热情遭遇冷遇我只能勉强应付着,尽量不正面与她相对,以免自己难受,岳玲难堪。

开学不到一个月的时候,我的胃病犯了。原本的病根,加之离家上学换了环境水土,晚上临睡觉前,我的胃钻心地痛。尽管己经吃过自备的胃药,可还是痛得我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睡。岳玲住在我的下铺,一直爬在我的床边关切地问我该怎么办,她能为我做什么,才能使我不那么痛苦?我一向不想麻烦别人,而且我们认识不到一个月,还算不上熟悉,关系也就是这几十天的吃住在一起。我实在不好意思麻烦她。可架不住她一再的要求,她那一双乌黑明亮的眸子里满是关心和真诚,而我的胃痛也确实折磨得我难受极了。于是,我告诉她:你弄些热水给我暖暖胃,也许会好些的。

她动作麻利地取了她的足以装下两斤水的大瓷罐子,倒了多半罐热水,爬上我的床铺,坐在我的身边,轻轻地把热乎乎的瓷罐子放在了我的胃部。顿时,一股暖流通过皮肤到了肌肉到了胃里。她慢慢地转动着那热乎乎的罐子,胃里的疼痛便慢慢地随着那股暖流消散了。我睡着了,睡得很香很沉。一觉睡醒,窗子中射入的阳光刺得我的眼睛有些睁不开,宿舍里静悄悄地。我爬起身来,先看看下铺,再看看其他床铺,同宿舍的人都不见了。她们上课去了。宿舍中间的桌子上,我的碗里放着我喜欢吃的两块油炸馍片,馍片下面是榨菜。另一只碗上面扣着碟子,那一定是稀饭了。


看着这些东西,我的肚子马上咕咕地叫了。我一翻身下了床,急忙洗嗽完毕,坐在桌前狼吞虎咽起来。两片油炸馍下肚,顿觉精神百倍。我能上课去了。当我出现在教室门口时,岳玲第一个发现了我,一下冲过来:你好了吗?吃饭了吗?……。一连串的问题我都不知道该先回答哪个了。

往后的日子里,每当我胃病发作,岳玲就会照单抓药,依葫芦画瓢地照顾我,像姐姐更像妈妈,无微不至,让我慢慢对她有了某种依赖。

岳玲的家离学校不远,她有一辆半新不旧的自行车,每隔两三周会骑车回家一趟。每次回家返回学校,她总会带来一些妈妈烙的馍,家里腌的咸菜,她知道我喜欢吃这些。即使她回到学校时我不在,我的碗里肯定会有她留给我的一整块烙馍,她的碗必会扣在我的碗上,在那儿静静地等待着我。同宿舍的同学都是两个人或者几个人分着吃一块,我总是一人一块。这慢慢成了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宿舍的同伴虽有不平也无可奈何。那时,我经常想问问岳玲,为什么对我那么特别?那么好?可又怕一问让她心中不快或者伤害了她,使我失去了她的呵护与己经得到的特权,所以,几年下来,我始终末能问出口,也不敢问出口。以至于至今我都末能得到她的答案。也许是缘分?也许是……。

岳玲有一件粉色的闪光缎的上衣。据说是她哥哥嫂子结婚时送给她的,很是漂亮。那年头,这件衣服应该算是一件奢侈品了。亮闪闪的粉色面料,在后面领口有一处大约两寸长的开口,两个漂亮的钮扣正对着两个钮袢。前面的领子像一条丝巾柔柔地围在脖子上,软软地随意耷拉着。在前面衣领处有白色的针织绣花,上面镶有白色的珠子,组成了一处美丽的风景。她穿着这件时尚的衣服出现在我眼前时,我不觉一惊——她也竟是如此的美艳动人。然后,我便是羡慕。羡慕她有一个好哥哥,羡慕她的衣服时尚漂亮,与众不同。也许是我的眼神太过贪婪,也许是我说这件衣服的话题过多,岳玲第二天就毫不犹豫地把那件美衫让给我穿。我有些不好意思夺人之美,却又经不住它的诱惑,最后还是穿上了。经我一穿,岳玲便说她不穿了。说我穿上那才叫美呢,她穿着它就糟蹋了等等之类的,让我后悔不己。后悔自己本就不该穿上这件衣服,让她心中刚做起的美少女的梦这么快就破灭了。为了不让她失去自信,也不让自己难做人,更为了圆我喜欢臭美的梦,在一个星期天,我背着她偷偷一人下到街道,狠狠心花了27元钱买了一件跟她的美衫差不多但是米黄色的闪光衫。要知道,27元是我几个月的零花钱。虽然让我心痛了好长时间,但却解决了三个问题。足矣!

那时,班上所有的同学都知道,岳玲的自行车基本就是我的专车,岳玲基本就是我的专职司机。每次学校组织我们去街道上的电影院看电影,岳玲总会招呼我坐她的自行车一同前往。其他同学无论怎么申请,只要我在,她们谁都没份。有一次,岳玲身体有些不适,本来说好的,今天不骑车,和其他同学一样走着去看电影,我也做好了走路去的准备。临出发时,不停地有同学传来消息:岳玲在校门口等你,让你赶快去!我不知她那么急着找我什么事,赶紧去了大门口。老远就看见她扶着那辆熟悉的自行车站在那儿,眼睛在攒动的人流中搜寻着。我跑到她跟前:不是说好今天不骑车了吗?她说:你走路不行。看完电影就不早了,回来时你走不动了咋办?还是骑车好些。我说:你身体不行,还是不骑车了吧!她说:没事,我能行的。赶紧走,一会人多了骑不成了。去晚了就坐在后边了,你看电影不过瘾!架不住她的一再催促,我们还是骑车去了。去时她倒没什么异常,返校时,我明显感到她没有往日那么骑得快,腿上好像没劲似的。几次我要下车说咱走着回吧,她都语气严厉地拒绝了我,总是说:能行能行。你坐好就行了,一会就到了。

大学的几年时光中,好多同学都换了宿舍,换了同宿舍的人。岳玲始终与我一起,我住那儿她住那儿。她常给我打早饭,打水,给我洗碗,催促我早早起床锻炼身体。那时的我比较懒散,经常是她都锻炼回来了,我还赖在床上没挪窝。她便又催促我赶紧起床,追问我吃什么,风风火火地去打早饭了。

我常想,她是不是上天派给我的保护神?如果没有她,离开家乡亲人出外求学的孤寂日子里,我会少了多少呵护与欢乐?少了多少纯真与真诚?少了多少心动与成长?是的,一定是的。我坚信!

临毕业时,我们约定:将来一定互通音信,永不间断。在我心里,我早己认定这个人与我今生有缘,今生有约。

刚毕业后,工作分配有了眉目,我给她写了第一封信,她很快就回了。说她正在找工作(她是我们班里唯一的自费生),家人也在帮忙,也许很快就有着落了。我很欣慰。等到我正式上了班,第二次给她寄去了信后,却再也没了回音。我猜想:她可能去了外地?可能没有再回老家看到我寄给她的信?也许她工作不如意没心情回信?……。

后来,我结婚了,生孩子了,工作生活忙碌不堪,也就渐渐地忘记了那封信的事,只是偶尔在夜深人静,看着身边熟睡的孩子和丈夫时,眼前总会出现她的影子。不知她身在何方?过得可否如意?

八年前,偶尔翻看毕业时的留言簿,又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想起了从前的好多事情,心中酸酸的,又有一丝丝甜蜜。今生除了父母,何曾再有人像她那样对我?非亲非故却无悔付出?于是,我把心中的思念与感激和上我这些年的酸甜苦辣一股脑地写给她,寄往她当年留给我的唯一联络地址。我期盼着能等到她的一言半语的回音,那怕等个一年半载也在所不惜。可是,几年下来,还是没有她的任何消息。

得到全班同学要聚会的消息后,我激动得夜不能寐。实指望能从其他人那儿获得她的一点消息,结果却是一场空。两天的聚会,因为她的缘故,我兴趣索然,心中像有一团乌云笼罩着,怎么也赶不走。回到家,我固执地又给她写了一封长长的信,除了以往的思念与关切之外,甚至写了许多怨言,怨她这么多年为什么总不回信,怨她这么多年总不联系我,怨她怎么好歹也不让我知道她的生活是什么样子,即使不如意也让我能略尽棉薄之力。难道你忘记了我这个你当年曾经那般呵护的小妹了吗?……又气又急,写着写着,我失声痛苦。哭声惊动了丈夫,他劝我,别跟自己较劲。这么多年了,你连她一点音信都没有,即使写了信,又该寄往何处?

如今,这封没有寄出的信还静静地躺在我的书桌抽屉里,不知何时何地才能找到它的归宿?!

岳玲,我的好姐妹,你究竟身在何处?我该怎么才能把思念与牵挂捎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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