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好知 kuaihz

春劫

  从天亮到天黑,只啃了一张大饼,手里捏着个空空的矿泉水瓶,屁股底压着个空空的矿泉水瓶,蹲坐在退票处的一角,红着眼,死盯着急来急往的人,铁警在身边转了N回后,就懒得再过来了,知道这位只劫票,不劫色。

  

  每分钟刷新一回手机上的12306,再没诅咒网上订卧铺百分之百的上铺命中率,再没憎恨站着与坐着一个价的硬座,只差把确定键按到手机壳里,一次次显示的仍是“无”。电话那头,票贩子一遍遍确定着:

  

  “没铺,硬座行不?没座,站票行不?没票,汽车行不?”

  

  九曲十八弯的迁徙大部队,乱糟糟的,早已找不见尾。穿制服的武警,在人海里,像只枯叶,一会浮出来,一会沉进去。

  

  “哎,哎。”

  

  退票口的小丫头,敲着玻璃,冲着困兽般在角落里蹲着的我,晃着一张粉粉的票。一手攥着那张票,一手攥着那丫头的手,语无伦次,感激涕泠的谢着:若不是我结的早,指定倾家当产的娶你。

  

  握着铁老大,一念间十春秋百蹉跎千推论万调研才降下的五毛硬币,感慨万千,扔了,败家;不扔,放哪?

  

  先验票,过安检,再搜身,被摆弄来,摆弄去的,从售票大厅走进,一步两重天的候车大厅。

  

  绕过垃圾筒里堆成山的方便面盒,进了浓烟滚滚的洗手间,尿了一半,就提着裤子,差点窒息的跑了出来。看着漫屋遍椅的人,象手里那张站票上的二维码,满眼都是揪心的黑点。

  

  候车室藏在冷冷的夜里。吊在半空,摇摇摆摆的液晶屏里不知何时已飘起了雪花,屏外的温度也不知降了多少度,座椅空空,象块冰块,没人座,屏里的雪满了,飘在时间久久不动的候车大厅里。

  

  检票的刚露头,刷的一下子,躺着的立马坐了起来,坐着的立马站了起来,站着的立马跑了起来,见这架势,迅速的开了门,票也不检了,识时务的躲在一旁。

  

  行李飞扬,身子飞跃。

  

  连推带搡的,也不知乍的就从候车大厅,一身伤痕的挤到了站台上。看着车厢号,急三火四的朝中间那节车厢跑着,到了,早失了先机,一群黄继光的后人围攻着那扇车门,列车员开始还一张票,一张票的验,检了几张,就招架不住了,千样的包裹,炸药包般往车厢里扔着,举孩子的,举行李的,举媳妇的,登着踹着,往车门冲着。一声哨起,还在混战的我一激灵,猛的抓住车门上的把手,也不管脚下踩着什么,就往车门扑,与一个猛士正好挤在一起,上,上不去,下,下不来,猛士的行李在身后卡着,一个劲的向后扭着身子拽,我一个劲的往前挤。列车员探着脑袋,伸着胳膊,边摘着车号牌,边往下推着我,嚷着要关门,我一侧身,正好把向后拽行李的猛士推了下去,车门贴着我的后背,关上了。

  

  背上的汗,燃着冰凉的车门

  

  缓了口气,想换个姿势,才发现,除了眼睛能动,身边已经没有一丝的空隙,茶几上坐着人,椅背上靠着人,头上行李架上躺着人,座底下趴着人,厕所里蹲着人。抬起脚,转眼就没落脚的地。

  

  上车前的选择是明智的,这节车厢是补铺的,如果从别的车厢挤到这,怕是清明那天也挤不到。

  

  劫后余生般往前一寸寸挪着。补票席已被叠罗汉般的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里面只有一个空空的椅子,没人。过了半响,身后一阵骚动,

  

  “让一下,让一下,”

  

  补票的一脑门子的汗,手脚并用的爬了过来,勉强的从让开的一条缝,掉进补票席里那张椅子里,我紧随其后,从外三层混进了里三层。

  

  “补铺的只发号,”

  

  随手从抽屉里撕了几页,没等盖完戳,几十只手早已伸了过来,转眼就抢没了,列车员的手亏得躲的快,不然,指定零碎了。刀光剑影中攥着补铺单,夺路逃了出来。

  

  看了一眼刚抢来的补铺单,35号,心一沉,今晚得站着睡了。左右看了一下,想看看是谁和我千里共站眠。身后一兄弟坐在化肥袋装的行李上,闷头抽着旱烟,旁边他媳妇,坐在乳胶漆的桶上,解着怀,正费劲的把奶头塞进嚎啕大哭的孩子嘴里。地面上是找不着空了,抬着头,想只怕只有车厢顶还有容身的地了。一米远处,一丫头正翘着脚,颤微微的举着硕大的旅行箱,往行李架塞着,车一晃荡,冲着我就砸了下来,急忙的顶住,不然有没有铺,都得躺着睡了,丫头不好意思的朝我笑了笑,腿往里收了收,给我腾出一个餐巾纸大的地。在那一站,终于松了口气,后有茶几撑腰,前有美女悦目,也算天堂了。

  

  列车一头扎进深深的夜里,不见尽头不见尾的。

  

  正东倒西歪,昏天黑地时,身后一小子,一下下的兑着我的腰,

  

  “让一下,下车,”

  

  忽的一下清醒了,把他让出来,转身一屁股正要坐,那小子一下把我拽住了,指着旁边另一人,

  

  “这座我让给他了,”

  

  我一怔,刚清醒的脑袋又糊涂了,

  

  “怎么的,你在,这座是你的,你不在,这座还是你的?你说给谁就给谁?

  

  懒得再理他,坐下闭眼就睡,

  

  “起来。“

  

  小子见我没理他,猛的拽起我脖领子,

  

  我刚糊涂的脑袋又清醒了,就势站了起来,近在咫尺的盯着他,手指着他拽我脖领子的手,嚷道,

  

  “撒开,“

  

  一嗓子,一车厢睡的,没睡的,都朝这边扭了过来。想是听出我的东北口音,那小子拽的快,撒开的也快,张着手,怔怔的看着我。旁边的丫头推了推他,才缓过神,忙忙的拎着包下车了。

  

  从南到北,车窗外,一站站的,一会乌鬃鹅,一会桂花鸭,一会德州扒鸡,一会沟帮子烧鸡的。

  

  比天堂还舒服的地方在哪,是兜里揣着站票,屁股却坐着硬座的回家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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