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过澡,屋子里依旧燥热,可能是要下雨了吧。上到楼顶,无风,学孩童爬上梯间的平顶上。上面是一个蓄水池,用钢筋水泥平平地封了,只留着一个便于清洗的方洞。平台上,正好坐,也能感触到一阵一阵的风了。空中有蜻蜓飞。它们似乎是有意逗我,在我的身边飞来舞去,抬手就可捉住似的。举了手,猛抓过去,却只抓住了一个影。它依然自得地在空中摇游着。这使我忆起了儿时的故事,那些充满泥腥气和花草香的故事。前几日,妻还说,三三们要过一周岁生日了,你送什么礼物给她们呀?当时,我还真想不出送什么是她们将后觉得可以夸耀和迷恋的呢。此刻一想,我们和三三们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时代的人了,我和她们有着各自不同的童年和截然不同的童年乐趣,不妨就记下那个已逝的童年光景,作为送给三三们的一份别样的生日礼物吧。
捕晴蜓
一入夏,堤边的草木早荣了,蒿草、芦苇、芭茅,高高矮矮的总有半人高。一簇簇的草丛中,横生一些野蔷薇;花,白的,红的,粉红的,缀满堤边。风,阵阵吹过,似被香料浸泡过的,爽爽的总让人抖神。这时节,水中的莲叶尤翠,葱葱茏茏的。荷花也开了,怒放的如伞,含苞的似帛。在这静如止水的画面上,有一种流动的风景,把这幅大自然的画卷描绘得更为生动、俏丽,富有情趣。
蜻蜓,这个尤物,似夏日堤边河面的精灵。有红色的、黄色的、花色的。它们或平着水面飞,或立于小荷和蔷薇之巅,或成群结队,像战机在空中漫无边际地游弋。三两个小朋友来了,他们各自拿了一个竹竿。竹竿的顶端绑着一个椭圆形的篾圈,圈上布满了足可以粘住蜻蜓的丝状物。那是从老屋和猪圈的檐下弄来的蜘蛛网。
一只周身通红、清丽可人的蜻蜓立在一枝茅草尖上。一个小朋友蹑手蹑脚地走近,将丝拍远远地伸过去。眼看就要捕到了,不料,脚下踩了一块石子,一滑,身子歪了,竹竿动了前面的草。小朋友睁着又大又圆的眼睛,静静地立在那儿,瞄着飞远的蜻蜓,直在心里喊可惜。另一个小朋友却在堤下高叫起来:“捕到了!捕到了!!”他将拍子收回来,只见一个花花的、大大的蜻蜓牢牢地被仰粘在丝拍上,只有爪子和尾巴还在拼命地犟动。其他小朋友闻声围了过来,个个羡慕得啧啧咂嘴。
大人告诉孩子,蜻蜓是益虫。所谓益虫,就是对人类有好处的昆虫。它吃蚊子之类的害虫,是人类的朋友和伙伴。正是知道这些,小朋友捕蜻蜓并不伤害,把抓回来的蜻蜓放进蚊帐里。他们知道爸爸妈妈一天到晚劳作的艰辛,晚上再有蚊虫叮咬,怎么能休息得安稳呢?捕回来的这些蜻蜓,正好帮他们行了驱蚊的孝道。听说,蜻蜓是要吃露水的,否则便会死去。小朋友们的心是水做的,很柔很慈,第二天一早,就全将他们送去河边放了。
抓知了
知了的学名叫蝉,这是长大以后我才知道的事情。儿时我们管蝉叫知了,恐怕是源于它那“知了——,知了——”的叫声吧。
午时正热,江汉平原含沙极重的土地被太阳一照,闪射出迷离的金光,知了这时也叫得正欢。大人置了凉席于门窗通对的地上,这里通风凉爽,捍着孩子在靠墙边的地方午睡。大人累了,鼾声很快把他们带进了梦乡,那孩子就佯装着闭了眼睛,一颗心被野外“知了——,知了——”的叫唤声撩得高低不定地跳动。侧身躺在席上,却不敢妄动,连呼吸声都怕惊动了大人,生怕自己的心事被大人察觉而受罚,直憋得往肚里咽口水。待大人的鼾声一声连着一声了,才敢慢慢地爬起来,像三脚猫一样,轻轻地跳过大人的身子,一出门,如响箭一般飞去。这时节,抓知了成了孩子们的一大痴事。
知了一般歇在高高的树丫上,手中无工具去逮是件难事。待你气喘吁吁地爬上树端,正伸手去捉时,它便猛地将翅一展,知地一声飞了。也有精敏者,从知了停歇的背面上树,到了那个位置,将掌作凹状,乘其不备,一捧,知了便知知知地捉在了手上。最不费力又最有效的方法便是用马尾套。将一根马尾打一个活节,然后固定在一根长长的竹竿的巅端。见了知了,把马尾套送上去。细细的一根马尾,知了根本感知不到那是要缚它的物,时不时用前爪去玩弄,这下正好套住了它的颈部。待它察觉不妙,要起飞时,已逃不出这班小小如来佛们的手掌心了。
最实惠的是抓蝉蛹。蝉蛹就是全身裹了一层金黄的硬壳,爬行缓钝的那种。据说是雌蝉在树上产卵后,由雨水将卵子冲到地上,经过一年的地温孵化而成的。傍晚,正是蝉蛹从地下出来蜕壳的时候。蝉蛹爬到树上,脊背上慢慢裂开,幼蝉便从缝里挣出,经空气风干,翅翼渐渐舒展,躯体渐渐硬实,色泽渐渐浓黑,就成了知了的模样。一帮小孩子就打着手电筒寻找它们的踪迹。要在蜕壳之前将它们抓获,否则张灯挂火的就算白忙了。那蝉蛹是一道好菜,浸洗后,红焖,家境好的可油炸,便是一道香美可口的佳肴。那年代,每人每月只凭票供应500克猪肉,有了这物,倒是给许多家庭增添了不少口福。
掏鸟窝
兴隆河对岸是大片大片的沙地。沙地上,槐树参天,成片成林,翳天蔽日,有成百上千的鸟儿在这里筑巢憩息,繁衍后代。每天黄昏或清晨,河水映日,层林流翠,白鹤盘旋,那场面,那景致,蔚为壮观,有如仙境。
林中百鸟,多为鹤,长颈高腿,一身雪白。再是画眉,棕褐色,肚白,因有白色眼圈而得名。还有斑鸠、八哥、麻雀和一些不知名的小鸟儿。除八哥和麻雀喜在人聚的地方垒巢外,其它全部喜于森林。置身林中,抬头仰望,鸟巢无数,星星点点。大的是白鹤的,小的是画眉和斑鸠的,还有些小巧的成丝团状的,那是更小的一些不知名的鸟儿的。掏鸟窝自然成为这一带孩子们的一大乐趣。
那时,鸟与人类的关系并不被人们所认识,再加上鸟蛋、雏鸟可以为美食,鸟巢可以为烧柴,大人们担心的只是怕孩子摔坏了胳膊腿子。可是,这群孩子上树爬墙早已猴精,哪里会摔着,大不了被树杈和槐树刺伤了手脚和皮肤。几天过去,一样没事。
三五个孩子来到林中,瞄着有鸟窝的树就蹬蹬地爬上去。人到高处,枝晃叶响,受惊的鸟儿扑翅而起,在树巅上嗷嗷地盘旋。有鸟护巢,必会有获,若是空巢,鸟儿就会高飞远走了。那猴精的小朋友将鸟蛋装进衣兜里,用嘴衔着衣服下树,鸟蛋就会完好无损。若是雏鸟,就用衣服一裹,直直地扔下,由地下的小朋友接住,也有从衣缝漏出的,被摔得当场闭气。鸟是最棒的拾柴高手,筑巢的树枝不仅粗细一致,长短相当,还尽是枯枝,极易燃烧,是煮饭的好东西。孝顺的孩子们就这样,怀里揣着鸟蛋,手上捧着雏鸟,背上扛着柴禾,一路笑格格地蹦返家去。
最为惊险的是掏麻雀窝。麻雀大多在茅草屋的檐下憩息。它们将草钻个洞,把里面扩大弄光弄圆就成了自己的家。它的蛋很小,只有拇指那般大小。鸟窝虽然好掏,搭一个凳子和梯子就可以摸着,但那鸟蛋和雏鸟也是蛇的猎物。活动在屋顶上的蛇不大,却有剧毒。有蛇将岛蛋吃掉,便将窝霸为己有。小朋友哪里分得清,将手伸进窝里,摸着一团冷冰冰、光滑滑的东西,准会惊叫得赶紧缩回手,吓得冷汗直冒,尿水就在裤裆里流。他们知道,前不几年,就有一个孩子掏麻雀窝被蛇咬后致死,所以麻雀窝一般很少有人去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