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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读《水浒传》之林冲(一)

  (一)英雄有梦

  “当时林冲扳将过来,却认得是本管高衙内,先自软了。”

  我曾细细的思索过这个“软”字,曾想作者施公为何在此处定要用此”软“字来形容林冲当时的精神状态呢?看到“软”字我们往往会想到软弱、怯懦。我们就会疑惑了,林冲乃东京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武艺高强,以勇猛雄烈闻名于当时,时称豹子头。

  可就奇怪了,这等勇武之人才,怎么在自己遭受莫大耻辱时竟然软了下来。何来的耻辱?作为一个堂堂八尺男子汉,妻子遭人嘻语挑逗、调戏作弄,此乃大丈夫之奇耻大辱也。是可忍,孰不可忍。我们经常看到新闻报道,某某男子因妻子遭人调戏或勾引而怒杀调戏之人,案例举不胜举。调戏他人妻女莫不是对其丈夫作为男人尊严的最大挑衅,其丈夫因愤怒失去理智而杀人致命的行为也是可以理解的。可林大英雄在遭受这般耻辱时居然保持了克制—— “软”了,没有采取任何的打击报复行动(哪怕是一记耳光),却只能一双眼睁著那高衙内

  但又因何而软呢?无非那作恶之徒是朝廷重臣也是自己顶头上司高太尉的养子高衙内,一个权贵门胄、纨绔子弟。林冲此时面对的不光是一个流氓无赖,而流氓背后却有高大的权势。林冲此时看到了权势睥睨的眼神,却把尊严重重的摔在了一边。面对权势,他不仅屈受了耻辱,也害怕了权势,因为害怕他才软了下来。金圣叹在此处点评道:写英雄在人廊庑下,欲说不得说,光景可怜。在我看来,此时的林冲作为堂堂男儿不值得可怜,相反觉得可憎。

  林冲又为何害怕权势呢?我们可以试想一下,如果世道清平法律严明的话,王子犯法也定要与庶民同罪,何况官宦子弟。调戏良家妇女也是触了法度的,应接受律法裁决予以追究刑事责任,是要蹲大狱的。而高俅螟蛉之子高衙内眼里全然是没有什么律法意识的,他知道凭着他“老爹”的权势他可以在东京城横来直往、为所欲为,没人敢制他的罪(连开封府都是高家的)。高俅是混混出身,由于人生际遇和某些特长(蹴鞠)后来发迹做了太尉,其文化素质及精神涵养是可想而知的。混混去管束混混,教导出来的也只能是更混蛋的混混。高太尉是当时浑浊社会的产物,他只是那时官场的一个典型代表而已,而全天下像他这样的混蛋为官的人比比皆是,包括后来的梁中书、高廉、蔡九等。

  施公写高俅无非是以他来折射出当时一种浑噩的社会形态(混混也能位居高位,俯瞰众人),也隐秘的交代了英雄所处的社会环境。清平世道因高俅等人变得浑噩,社会浑噩就会产生种种不公,哪里有不公哪里就会有反抗。浑噩的社会是英雄揭竿而起的前提条件,也会萌发英雄替天行道的宏伟愿望。

  妻子受辱还能保持克制可以看出林冲是个异常谨慎的人,既然身处浑噩官场中,受人压制,他是有所顾忌的。他清楚他的混蛋上司是什么样的人,前面王进的教训怎么不让他刻骨铭心!他心里也盘算过,他如果真的动了手,其下场跟王进无异,落得个跑路的下场。所以施公写王进这一节是何等的妙哉,明则牵引出了水浒第一个出场英雄“九纹龙”史进,为日后英雄大聚义做了铺陈。也暗中为林冲提供了丰实的经验教训,也是为林冲之所以“软”做了暗示的。所以林冲害怕就在于王进的前车之鉴。正是王进的教训才能让此时林冲的“软”有情可依、有据可理,恰到好处。

  看似一个简单的“软”字撩拨出了林冲心中复杂世界,也有意的刻画了林冲的性格弱点。但这个“软”字就反应了他与其他众好汉的不同。我想如果换做是鲁提辖或是武松等人,他们坚绝是不会“软”的,该出手时便出手,顶多再跑跑路而已。再者,林冲的复杂还关键在于他是一个胸怀壮志、抱负远大的人,也就是说他是有梦想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想,林冲的理想是什么呢?像他这样怀着一身本事的人便该为国效力,出征沙场、扬名立万,这才是他的理想。其实林冲以他的本事去实现他的理想并不然,只要遇到一位慧眼识英雄的明主,一个诏令便可调去北疆施展本事、建立功名。

  可林冲单单就遇到了高俅这样的混球上司,却只能暗自叫苦、郁郁不得志也。林冲曾对陆虞候说过一句话:“陆兄不知!男子汉空有一身本事,不遇明主屈沉小人之下,受这般腌臢的气。”所以在此时林冲的心里一直有一种怀才不遇的苦闷心结。可以想想看,三十四五的年纪正是人生的黄金年龄,此时该建功立业了。而像林冲这样本领高强的人却只还是个教头而已,每天却是准点上下班,贤妻热炕头,闲暇时可以携妻女逛逛街(却逛出了事端),也可以和那些个英雄豪杰酌酒纵论江湖之事。生活也虽无忧,但我们的林教头绝不会满足于此,他梦想着有朝一日一飞冲天。

  林冲既然倒霉的遇到了高俅这种混混主子,他如何才能实现理想呢?却唯有等待,等待着一个机遇来临。可是就在他郁郁等待时,偏偏又遇到了混混主子的干儿子。他能怎么办呢:他要是打伤了高衙内,那是在太岁头上动土,高俅定饶不了他,于此林冲在去往理想的道路上恐怕连等待的机会都没有了,死路一条。一边是辉煌的理想,一边是高贵的尊严,为了理想林冲选择了丢掉尊严,选择了忍气吞声,所以他不得不“软”了。

  此时的林教头算不上是英雄,所谓英雄该出手时就出手,而林冲面对高衙内所代表的权势时,显得如此窝囊,令人唏嘘。同时从这个“软”字我们也看出了林冲隐忍的能力,若非超常的克制力是如何也做不到的。水浒英雄中绝对大数好汉都是些卤莽汉子,而林冲却不是卤莽之流。他有谨慎入微的思维,他有宏伟的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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