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母亲是个苦孩子——
母亲三岁的时侯,母亲的母亲病逝了。咽气时,母亲还趴在她的身上吸吮着奶水。
母亲六岁的时候,母亲的晚娘去世了。那一年的夏天,雨水特别多,屋漏墙倒,砸死了母亲的晚娘。其时,外祖父外出做小生意了,母亲正被晚娘赶出屋去抱草准备烧饭。她被邻居扒出来时,在场的人都被惊呆了:房梁上面的叉正卡在了她的脖子里,其状真的惨不忍睹。邻人都说:“恶有恶报。”母亲捂着头上的伤痕,不禁泪如雨下。
在晚娘手下的母亲,早已学会了洗衣、做饭之类的家务活了,尽管母亲才五、六岁。晚娘对母亲的要求特别地严格,母亲每每小心翼翼地做事,稍有不慎,轻则骂,重则打。晚娘只是轻轻地一碰,就够母亲疼好几天的了。母亲头上的疤痕,是母亲梳头时拽断了木梳,她只是用断木梳在母亲头上轻轻地一砸就留下了;膀子上的疤痕,是母亲洗衣服时洗坏了黄盆,她只是用黄盆碴子轻轻地一划就留下了;腿上的疤痕,是母亲烧潽了饭,她只是用火叉轻轻地一烙就留下了……
母亲九岁的时候,母亲的三娘带着两个“油瓶”又改嫁了。因为我的外祖父去世了。外祖父原本有一副铁的身板,只是母亲的三娘拖了两个“油瓶”过来,这样五口之家的担子就重重地压在了原本并不富裕的外祖父的身上,又赶上了歉年。外祖父终于累得吐血了,不久就抛开了唯一的年幼的亲生的女儿,离开了人世。
母亲成了个孤儿,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就通过好心人的介绍,“嫁”给了我的父亲做了童养媳。
我的父亲是棵“独苗苗”,所以祖父、母对他宠爱有加;祖父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家里仅有的两亩薄田,被他侍弄的粮食、蔬菜、瓜果轮番产出;祖母是家中的“领袖”,掌控着“经济”大权,描绘着全家四口的生活蓝图。
母亲做完了早已驾轻就熟了的家务,还得哄着自己的小丈夫。因为我的父亲,其时还不满四岁,生活根本就不能自理。
……母亲就是这样地熬着,熬着,终于熬成了我们家的生活支柱。
母亲十九岁的时候,跟我的父亲圆了房,以后的几十年里,先后养育了我们姊弟七人……
据说:中国的文明史已有五千年了——
在没有历法的年代里,人们有多少苦楚、多少血泪、多少心酸,谁能说得清?
我国的第一部年历是夏历,一页一页地翻来,秦代最厚。这厚厚的历史,篇篇记载的都是“仁制”,但又每每可以从字里行间看出“治人”的字眼。……当翻到宣统这一页的时候,母亲已被“轻轻地”“翻”得疮痍满身了……
直到某天有人在天安门上振臂一呼,母亲才真正地站了起来。
母亲是坚强的,以她那瘦弱的身躯,默默地承载着难以名状的种种痛苦;母亲是幸运的,以她那踽踽的步伐,一路走来,终于走到了春光明媚;母亲是无私的,以她那宽广的胸怀温暖着我们姊弟七个;母亲是伟大的,以她那甘甜的乳汁哺育着我们姊弟七个——不,该是五十六个!
二千零一年的正月初九,母亲辞世了,享年七十三岁。
母亲,请您安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