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迁把管仲与晏婴合为一传,主要因为他们是齐国历史上的两大名相。其实从功业上来讲,晏婴与管仲那是大巫见小巫。管仲治下的齐国那是国富民强,晏婴治下的齐国则风雨飘摇。晏婴不像管仲那样会被后世之人视为偶像崇拜,也不会有像诸葛亮这样的聪明的象征级的人物作为粉丝,但是这并不表明,晏婴的能力就比管仲差。而且,在中国历史,晏婴的形象更血肉丰满,更接近我们的现实生活。因而更具魅力一些。
晏婴有思想,他的“和同之辩”就影响深远,晏婴也很有智慧,他四两拨千斤的就“二桃杀三士”,他也很幽默,他出使楚国的那几个案例堪称经典。可是我觉得他最为人称道的还是他作为一国之相的勤俭。
他的勤俭表现在他的衣食住行上。
先说衣。留下来的文字没有具体记载他本人穿什么,但是却记了他女人穿的,按理说,一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下的大国宰相的女人,自然是锦衣玉食,那时候的女人穿的衣服最好的布料应该是帛制品。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那是后来的事,晏子是不允许自己的女人穿这种料子的。要保持劳动人民的阶级本色,在这里是得到了生动的体现的。所以有时候我们把布衣代指为平民,在晏子这里就很不恰当。因为晏子本人穿的一准就是布衣。这好像也并没有影响他的国际形象。尽管他是个矮个子,他也还能当大使。
再说吃。民以食为天,人生在世吃穿二字。他作为一个相国,工资应该能够养家糊口,如果还有外快,则完全可以工资基本不动的,就是执行一下潜规则,也至少比“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来得合理合情,可能也合道上的行规,倒是太干净了,反而会“水至清则无鱼”,他的相国位置居然稳如泰山,可见那是不像后来这样风气越来越坏,人心不古。何况吃肉,就是天天吃,餐餐吃,也应该不在话下,可是相反,晏婴却吃肉吃得很少,大有后来“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苏东坡之风。
他一定不是“不可居无竹”的。因为他还没有那样的雅致和悠闲。因为应该国家大大小小的事情堆成了山,有雅兴也没有那个闲工夫。他住在什么地方?凉你怎么也想不到,他居然就住在闹市里。也不怕人闹事闹到家里,也不怕被某个恐怖分子暗杀掉,也不怕被绑架勒索,从这里,我们可见社会生活变迁到一个什么地步,现在我们的大大小小的学校这样的地方都筑起了围墙,几乎每个小区都雇佣了保安,我们的街市上更是每天有警察巡逻,政府高官出动,那不仅是前呼后拥,而是警车开道,沿路有警察把守,各个地方的下级官员更是安全第一的严阵以待,如临大敌。
晏婴住的太差,连齐景公也看不过去了。一天他就问他,你堂堂一个政府首脑,住在熙来攘往闹哄哄的商业街上,不太合适吧?晏婴说,我这不是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吗?与人民群众打成一片,大家议论什么,我秀才不出门,也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齐景公一听,哎,还挺新奇的,便问,那你都听到大家最近在议论什么?晏子说,我听说现在市场上有个怪现象,履贱踊贵。齐景公没有听懂,疑惑的说,什么?晏婴解释说,用木头做的假脚行情看涨,供不应求,所以贵,而鞋子的销量却越来越小,而且鞋子还卖得便宜。 齐景公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晏婴解释,因为刑罚太重了,动不动就割人的鼻子,剁人的手脚,当然假肢就需求量大了。齐景公一想,是太苛酷了些,长此以往,国将不国,齐人真都要变成奇人了,奇形怪状的人。齐景公心说,不能这样对待老百姓了。于是废除了“肉刑”这样的严刑峻法。住在距离老百姓近的地方就有这样的好处,这比高高在上者能够更深切的了解民间的疾苦,但是,像晏子这样的宰相,在五千年的中国历史能够有几个人呢?他们高高在上,作威作福都还不嫌够,还哪能与平民百姓心连着心呢?
住在闹市里,当然不是豪华别墅,不是精致别院,晏子家的房子又旧又小。齐景公对晏子还是很够意思的,很关心,也愿意主动帮助的。一定不是要马跑也要马吃草,而是有着朴素的阶级感情的。毕竟是自己的心腹嘛。不改善他的条件,他于心不忍。于是在劝不动他搬家之后,便要让他这个老家旧貌换新颜。晏婴生死不答应,完全不是谦让,可领导的办法总是多于下属的。晏子不是老得出门在外的吗,而且一出去,可不像现在这样方便快捷,几个小时就到了,几个小时后就回了,那时如果出远门,一动身,没有几个月的时间绝对不够支配。这段时间,齐景公早设计好了,就让他走得远远的,等他回来,给他一个惊喜,也好表明寡人是真心实意是对他好的,他也是寡人值得对他好的人之一。于是在晏婴的旧宅的原址上上大兴土木,好说歹说的将几位原住民进行了苦口婆心的拆迁,那时的拆迁也比现在好办,一者补偿不菲,二者晏婴名声不坏,所以这次的大动手术,大功告成,景公也颇为得意。
晏子回来复命,齐景公也没有吱声,他没有必要讨好卖乖,等他回到家的时候自然真相大白。晏子找到了回家的路,却怎么也找不到家了,要不是家里的老仆从一幢豪宅里出来,他如果不觉得是在做梦,就绝对以为走错了路。老了老了,说不定也有迷糊的时候啊。等妻子把前前后后的经过说了一遍之后,晏子终于明白过来了。齐景公做好事不留名,心里感动,可感动归感动,住在这样的房子里却于心不安。
他住了一段时间,实在不习惯,他叫来了一个施工队,不是再建什么附属实施的,而是来拆房子的。施工队长当然不雷厉风行,而且还用看神经病的眼光看晏婴,如果是哥们,没准还会用手去摸他的脑门,想想也是这样豪华的房子拆了真可惜。不是脑子有问题,谁相信?但是,晏子名声在外,脑子偏偏是整个齐国最聪明的脑袋,别的地方可能他比别人会尺有所短,但是脑子绝对是寸有所长的。所以一看晏婴神色,施工队只好按要求行事,晏子叫办的事总是有他的道理的,何况他是大官,当然是理解了药执行,不理解也要执行的。难得遇上这么一桩不靠谱的事,自己的生活也就多了一点奇异的生活元素。对别人也有的说道的了。毁树容易建树难,拆房子容易建房子难,三下两初二,一座美院从此消失,代之而起的仍然是原来的旧而小的老房子。邻居也被相继请回。
齐景公怎么想的,晏婴是无从顾及了,他考虑多的是大多数人,他只能照顾到一头。好在齐景公没有因此计较,要是现在的某个领导这样把自己的好心当成驴肝肺,那就说不定以后有他的好果子吃了。
住的方面说的多了些,多也只是一件事,只是说得详细了一点而已。最后说行。那时的行,一般的老百姓多数情况下是只能安步当车的,晏婴是大官,日理万机的,如果也双脚走天下,那办事效率就肯定低下,会误事。所以他再节俭也不能在这方面委屈自己,于是好歹也允许自己有一辆属于自己的马车,速度快不快的不知道,可质量一定不怎么好,因为齐景公看不过去,要给他换一辆坐起来舒服一些的车,晏婴还是不给景公一点面子,死活不答应。现在的多数官员只要有点权力,不用领导批准,自己就会主动换辆好的,有权不用过期作废,人要衣裳马要鞍,车子好坏是身份地位的象征,开着一辆破旧的车子,好意思出入高级场所吗?被人当叫花子也说不定呢。配置高级桥车总是能找得到充分的理由的。
虽然是马车,晏子也不可能是多面手啊,所以当然也配了司机。做领导的司机和秘书,从来都是肥缺或好差事,所以领导的司机和秘书从古至今都是感觉良好的,晏子的司机自然也不例外,就像大款说的谁叫老子有钱呢,司机也会心里说谁叫老子是宰相大人的司机呢。可是有一天,等他回到家的时候,这个司机的老婆却给他来了个冷不丁,强烈地要求和他离婚。换到现在,说不定没身份却有地位的司机还真就答应了。三只脚的蛤蟆难找,两只脚的女人不是到处都是。可是晏婴的司机似乎比较喜欢自己的这个老婆,一听就紧张兮兮,搞不清老婆大人是不是哪根筋错位了,便问,我们琴瑟和谐的,怎么突然给我开这么一个天大的玩笑?老婆说,我可是认真的,你看我像是开玩笑的人吗?因为到今天我才看清了你的本来面目,以前算我瞎了眼了。司机郁闷了,纳闷了,我除了工作,就是回家做模范丈夫啊,从来没色胆包天过呀,强抢民女什么的伤天害理的事我是从来不干的呀,那些什么包二奶我还不够那个资格呀,进红灯区我还能抵得住诱惑啊,我就不明白了,你怎么就能够说出这么伤人的话语来了呢?司机说着说着,眼泪水都快掉出来了。司机老婆说,看样子你还真是当局者迷呀,那我就给你描述一下你的丑态百出的行径,你是不是给晏相国开车?你一个开车的,他一个坐车的,坐车的是名满天下的出类拔萃的人尖,可是却谦谦和和,丝毫也不张扬,而再看看你,一个小司机,却志得意满,满脸春风得意的样子,牛气哄哄的,好像自己是什么大人物似的。你说,你丢人现眼的,我嫁鸡随鸡的也能不跟着丢人吗?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要和你离婚了吧?司机一听,原来是这样,他下保证的说,老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只要你不离我而去,我一定痛改前非,洗心革面,让你人前人后都能做得起人,说得起话,还不行吗?爱的力量有时候还真的付出巨大,司机果然一改以往的浮躁轻狂。让晏婴也明显感觉到了变化,一问,原来是司机的老婆起了大作用。
晏婴可歌的事迹还很多,我只是借他日常生活中的几件小事说说,当一个宰相能够这样去出事做人的时候,这个国家的人民就有福了。可惜齐景公到底还是过于昏庸,所以齐国并没有因为有了晏婴而再次强盛起来。可见,一个人的力量还是弱小的,而且,像管仲晏婴这样的人物历史上并不多见,所以老百姓不幸福的时候自然居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