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时候,听人说:在清明时节,绕过一堆堆纸灰,仔细地看,仔细地看,你会看到那一堆堆纸灰幻化成一个个人形。
带着新奇和恐惧,儿时的我在每年的这一天总要绕过一堆堆纸灰,想仔细地看个究竟。同时我看见穿戴整齐的母亲默默地走在一条小路上,一脸的凝重,然后半蹲在坟前,手拿黄纸的手颤抖着。她手中的纸慢慢地燃烧着,随着袅袅上升的烟丝飞舞着,就像一只只翩翩起舞的黑蝴蝶,母亲凝视着这些飞舞的黑蝴蝶,忘了手中的纸钱快要烧完,眼里竟滚下泪珠来。
我悄然地注视着一切,心里充满了疑问:母亲为何会哭,冥冥中的外公外婆他们会把这些纸灰变成人吗?
以后每年的这一天,燃烧这一堆堆美丽的黑蝴蝶时,母亲的泪滴总是悄无声息地落下来,我心里总留着那句想问又不敢问的话。
一年年过去了,我不再是母亲身后的那个小小女孩,母亲当年握纸钱的手也裂纹斑斑。渐渐地,我也窥视了母亲的心。
母亲的箱子里有副小巧的扭丝银手镯,那银灿灿的光圈吸引我儿时的多少目光。每年“龙晒衣”那天,母亲总要拿出这副手镯仔细地擦拭。当我的小手好奇地摸上去时,母亲会说:这是我出嫁时你外公外婆留给我的,到你出嫁时我就送给你。当时我好想出嫁,想象着我手腕上多了一对亮晶晶,白灿灿的的东西,我便激动起来。但我却从没看见过母亲戴这副手镯,即使是最时兴手镯的那几年。也许她是要把父母对她的爱,她对父母的思念悄悄地藏起来。每年的清明,带上松枝和竹篮,烧几堆纸灰,那深深的爱,浓浓的情,便化在翩翩起舞的黑蝴蝶。
而人世间至真至善的亲情又怎么能藏得住呢?
记得有首歌词:一切都会飞,一切都会离去,唯有记忆不会离去。尤其是记忆里的亲情,淡淡的,绵绵的,柔柔的,暖暖的,就像一阵风,不经意间总是迎面扑来,浸透你的每一个毛孔。
难怪我我心里总留着这样一幅画:夕阳西下的湖面上,父亲驾着一叶小舟,母亲在船舱里炊着炊烟,我坐在船沿上,赤脚伸进清凉的水里,享受水草舔噬我小脚的欢乐。事情的经过我早已忘记,唯有这幅图愈来愈清晰,蓦然中总会忆起。或许母亲也不会忘记外婆带给她的那盏小油灯,母女俩在如豆如荧的灯光下,一边纳鞋底,一边絮叨,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淡淡的温馨。
有时候,母亲也会静静地看着我,用手轻抚着我的头发,我也会一动不动地沐浴在这静悄悄的爱里。我知道:她总会想起外婆慈爱的目光,外公温暖的大手。每年母亲默默地走那条小路,她是寻觅外公外婆的脚印,虽说外公外婆的脚印早已遗失在那一丛丛的青草野花里。
如果有一天,当我点燃一张张纸钱,凝视那飞舞的黑蝴蝶时,也会有一种无法逾越的思念之情,看那飞舞的黑蝴蝶慢慢地落在地面,慢慢地幻化成人形。
想到这,几滴泪在我的脸颊无声地滑下,我该去乡下看望母亲了。